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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会儿我不再理会他,只是一心三思地想要把画完成。

  没有花太久时间,画完了,依照惯例,我会先把完成的画给客人看。

  所幸摆摊到现在,还没有人要求退货。

  他也是。但他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怎么没有在画上签个名?”

  签名?我没有这习惯。以前没有客人提出这要求,我也想可能大家都会比较喜欢画面上干干净净的。

  显然这个客人不一样。我很好奇:“为什么想要签名?”

  他那张显然不常笑的嘴微微地向上扯动,看起来竟然显得很温柔。

  “我是想,签上了名,如果以后你成名了,这张画就可以增值了。”

  “啊,”我惊喜地说:“真是个好答案!”不过这大概不可能,似颜绘是商品,不是一般艺文界所认可的“艺术”。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觉得未来充满希望。“谢了。”

  我捉起笔,在签上名之前再一次询问:“确定要签?”

  他点头。

  于是我签了。

  第一次签名签的这么快乐,而且带来了成就感。

  两个大字挥洒而下——

  “苏西?”他抬眼问。“你的真名?”

  我点头。“真名。”

  我把画交给他。他付我钱。

  我心安理得地收下那张纸钞。

  这时我才注意到桌上的两杯咖啡已经不再冒烟了。

  迟疑地,我端起我那杯,尝了一口。果然是冷的。一口气将冷咖啡喝光,放下杯子,然后捉起账单去结帐,连同他的算在内。

  他抱着小孩,没机会阻止。

  我付了两杯咖啡钱,回到位置上背起书架,笑着对他说:“下回有机会,让我画你。”

  他则看着我,眼神看不出情绪地说:“下回有机会,让我请你喝咖啡。”

  我回他一笑,背着画架走出咖啡馆。

  以为就此应该要分道扬镳,却不意此后的人生都与这个男人或多或少牵连在一起。

  回到家的时候还算早。我匆匆卸下作画工具,将鱼市买回来的螃蟹肉放进厨房的流理台上准备煮一顿螃蟹大餐。

  我知道杰生今天下午会到艺廊去和艺廊经理讨论一些事,看样子,他还没回来。我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或许有些人会认为玩艺术的人,生性会比较浪漫,这是个错误的观念。结婚三年多,我们没拍结婚照,没度蜜月,没庆祝过结婚纪念日。连情人节和生日也没收送过一枝花。

  杰生认为做别人都做过的事,呛俗。

  老话,艺术家最怕呛俗。

  尽管我们的婚姻是建立在爱情上,却一点都不浪漫,实际得很。不……也许也不实际,真正的实际不是像我们这个样子的,也许我跟杰生的血液里还是很浪漫的,但我们的浪漫只用在对艺术的眷恋上。

  从冰箱里把该解冻的食材取出来后,我洗了个战斗澡,然后便开始准备晚餐。

  我买了现成的蟹肉,又从鱼贩那里拿了附赠的香料和酱汁。照着鱼贩阿美教导的几个步骤将蟹肉压成饼状,洒上香料后放进烤箱里烘烤,最后再淋上特制酱汁,一道主菜就完成了。

  炉子上的萝卜汤还得炖一会儿,我趁这时候摆餐具,顺便准备几碟小菜。

  待一切大功告成,杰生还没回来。我把汤留在炉子上保温,然后坐下来等。

  杰生最喜欢吃蟹,我等不及看他回来后闻到蟹肉香时,眼神发光的样子。

  我已经很久没在他身上看见那样的热情。

  我想唤回过去那段美好的日于,想念他温柔多情的眸光。

  蟹肉很贵。但还好,自从开始了似颜绘的工作后,我们的经济状况似乎有点改善了。

  上星期我到邮局去缴电话费时,意外地发现我存摺里竟然累积了一小笔金钱!这是结婚以后从来就没有过的事,我们总是入不敷出。

  油画的颜料很贵,杰生又常常对他的画不满意,老是重画。

  真正挨饿过一阵子后,我实在怕了。

  从来没想过金钱能带给我这么多的安全感。

  现在离我最近的梦想,是买下一间自己的窝,昂贵的房租时常令我滴血。这些都是杰生不明白的事,有几回我试着跟他讨论我们的困境,但他完全不愿意听,于是我就放弃了。

  艺术家如果不能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就必须有人能够支持他。

  反正我没天赋,又反正我大概画不出什么好东西来,那么两个人当中,我是应该要支持杰生继续画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到了半夜,杰生还没回来。

  我开始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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