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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别叫我解释。”他说。因为想碰触她的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至于我的心愿……”隐秀低下头,很凝重地看着福气说;“如果有机会再相见,而那时你还好好守着我的秘密的话,或许你终会知道的。”

  “隐秀……”

  “自己保重了,福气。”

  “啊,隐秀,”意识到他真的在诀别,福气连忙喊出声:“等一等!”

  隐秀挑起眉。“什么事?”

  福气犹豫了片刻,才从脖子上扯下一块小小的玉饰。

  那是一块透体光泽的软玉,上头雕着一个福字,是小时候爹给她的平安符,要她好好挂在身上,是娘的遗物。娘一生下她就过世了,她从来没见过她,所以她很宝贝这块玉。但现在却觉得隐秀或许比她更需要一个能守护他的东西。

  克服了心中短暂的犹豫和不舍,她将玉饰交给他。“哪,给你。”

  隐秀依然半挑着眉。“这是什么?”

  福气看着他的脸,好半晌才道:“平安符。先寄放在你那边,你好好收着,以后有机会再见面时,再还给我吧。”说不定这样他们会比较有机会再见面。

  隐秀看着她扳开他的掌心,将那犹带着少女肤温的青玉放在他手里。

  那温度,温暖了他有些冰冷的掌心,令他想紧紧握住。“那我就收下了。”

  “嗯。”福气用力点头。“会再见面的。”

  看着她宣誓般的表情,他突然笑了。没有回应她的话。

  会再见面吗?他不肯定。真的不肯定。

  第五章

  黄梨江,隆佑十八年进士,殿试第一,帝钦点为状元,拔擢为翰林学士,兼任太子少傅,为东宫属官。年十二,入太学,少年早慧。隆佑十三年,帝令太子亲至太学中拣任侍读,太子戏为绝句试之,诸生皆恭敬赞叹,唯梨江斥曰:“此诗尚且不如六岁小儿之作。”太子因亲选入东宫。梨江年十七,即入试科举,其父黄迺,亦为本朝翰林学士。民间因有“一门词客两翰林”之说。

  (《天朝国史·士林列传·黄梨江》太史 福临门)

  半年,可以发生很多事。

  临秋之际,王都盛京西郊的阮江畔,一群工人正忙碌着疏浚、筑堤的工事。

  这条阮江流贯整个王都腹地,连接全国南北,提供了重要的河运和用水价值,然而泥沙淤积却相当严重,因此每年在夏末前后,都必须加以整治疏浚,以免秋季洪汛来临时,因泥沙淤积而造成严重水患。

  身为京府司空,负责掌理王都所有的建筑工事,隐秀甫就任,就面临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那就是,他是要好好的做事?还是要懒懒的做事?

  事情做得好,自然大司空的位置是保住了,但宝贵性命却反会受到威胁。

  事情做不好,朝中一向不喜欢他的人就会有话可说,他大概可以想见会有什么话传出来。大抵不外乎七皇子办事不力、不值得托付重任之类的,轻易地就可以将他逐出争嫡的战场外。

  推举他出任大司空的内阁成员是向来主张另立新储的左丞相。

  但是左相与他并没有深厚的交情,推举他的唯一理由,想来是为了让他站出来当箭靶,好暗中扶助左相一派力挺的皇子。至于是哪个皇子?隐秀心中也有一些主张。

  不比其他皇子系出名门,他的母亲来自外族,因此他在宫中一直都处于孤立的境地,尽管受到皇祖母的宠爱,但皇祖母不涉足外廷朝争之事,想在宫里活得长命一点,他只能靠自己。

  早在他母亲逝去那年,他就成了只断翅的鸟。在宫廷里,臆测着每张脸背后的真正意图,使他厌烦不耐,却又无能为力。

  芦芳以她自己的方式来护卫自己,但身为一名皇子,他注定了要在这权力的海洋中载浮载沉,直到溺毙,或者成功地登上了岸为止。

  没有人会在意他是否有夺嫡的野心,反正他在他们心中不过是一个很好用的箭靶罢了。身为一个箭靶,隐秀忍痛让支支飞箭留在他的身上,不能将箭拔去。

  他不能把事情做得太好、太完美,所以他得散漫一些。

  但又不能散漫到过了头,以免真被砍了头。所以他得偶尔监监工,假装自己也是出于无奈,不得不在工部给的最后期限内,在最后一刻将工事给完成。

  要做到这种不上不下的“成就”,让人想挑剔却又无可挑剔,确实是件颇耗费心力的事。为此,他已经“对外”病了五天了,今早才一脸病容地勉强乘轿来到城郊阮江畔,陪着工部尚书巡视阮江疏浚筑堤的工程。

  工部尚书身为六部尚书之一,是他的领头上司,也是左丞相一手提拔上来的门生,等于是他的牢头。

  在宫里时,时时有人注意着他的举动,深怕当年那个幼年早慧的七皇子会博得过多君上的欢心,被选为储君。没想到出了宫,他一样被人监视着,不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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