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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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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居安笑着解释:“那叫做‘大食石堆’。据说最早堆放石堆的人是大食(阿拉伯)商人。如果见石头堆放了三堆,代表前头道路状况良好,路上有水有人家;如果是一堆,是指前头有路可行;两堆的话,表示——” “前方有岔路?”祝晶领悟过来,猜测问道。 康居安赞许地点头。“没错。在这条变幻莫测的丝路上,你唯一要特别留意的是,在一大堆石头周围又有一堆小石头的情况。那意思是,附近可能有盗匪出没,要格外小心。至于草原上和岩山上的石堆还有别的涵意,以后若看到了,我再告诉你吧。” “祝晶受教了,康大叔。”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看着远处沙丘在风吹拂下,缓缓地流动变化。 才只须臾,再回头望去时,原本走过的路径和蹄印已经被黄沙淹没;系在座鞍上的驼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低诉着旅途上不为人知的艰辛与海阔天空的自由。 当康居安提起有一回走丝路时遇见的艳遇话题,祝晶眨了眨眼,好奇笑问:“有没有可能,康大叔,这条丝路上有许多你的私生子呢?” 康居安大声笑道:“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在这条丝路上活动的族群太过复杂,起码有十数个种族,即使有,他想,他也认不出自己的骨肉。 他的褐发碧眸、高鼻深目,在丝路上几乎俯拾即是呢。 祝晶托人送回长安的信,经过漫长的时间和旅程,在第二年时,陆续抵达两封。有些信则在中途遗失了。 因此当恭彦读到“这是第五封信……”时,他只收到三封。 小春保证她都有将祝晶寄回的信拿来给他。 恭彦当然没怀疑过。他们一起学祝晶诅咒了一下那收了钱又不办事的信差后,照例,恭彦读信给小春听。 “……高昌国在去年被大唐军队征讨后,并入北庭都护府,如今战事虽已结束,但国内显得十分萧条零落,唯有千佛洞精致的皇家私人寺院壁画令人赞叹,假若玄防能亲自来到此地,必然也会瞠目羡叹……商队很快便离开高昌,前往吐鲁番。这里温差甚大,早晚得穿上厚衣,白日时又十分炎热,还有座火炎山呢。由于洼地气候十分干燥,居民多将高山雪水引入坎井,以作为绿洲农地的灌溉……雪季快结束了,想必长安此时,已是开满了杏花的初春时节吧,还记得你刚到长安那年,杏花飞满城……” 收到信的时候,已是当年深秋,枫红为长安染上艳丽的色彩,井上恭彦的心思却彷佛回到了春天那乍暖还寒的时节。 开元九年,因旧历法(麟德历)日渐失去准度,且已经错误地预报两次日蚀的时间,造成帝王与宰相无法事先做好准备,引岭人民的不安。 为此,唐明皇李隆基命令高僧一行国师与司天台太史重新制订新历,此即“大衍历”,在开元十六年时,正式颁布天下施行。奈良时期,曾为遣唐使吉备真备带回日本,替换旧有的仪凤历(即贞观时,李淳风所制订之麟德历),使用了一段时间。 这一年,井上恭彦继续在四门馆学习,兼拜算学馆助教为师,学习历算。同时,想念着他的朋友吕祝晶。 春末时,祝晶无暇再写信。 商队准备前往龟兹时,最不该生病的医者,竟然病了。 躺在临时搭建的账棚里,医者全身一会儿发烫,一会儿又因为冰冷而颤抖。祝晶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前一刻,小舅舅人还好好的,下一刻却突然从骆驼上捧下,失去了意识。 “小舅舅!”祝晶抱着医者的头颅,拚命地叫唤着。 胡商们协力将医者带到阴凉的沙丘后,帮忙祝晶检查大夫的状况。 一群人舞弄了半天,却仍找不出医者突然发病的原因。 在商言商,原本,商队没有责任照顾临时加入却生病的病人。 然而康居安仍然下令让商队暂时在沙漠背光处的沙丘旁扎营,还帮忙祝晶搭建了一个临时的账棚,让医者有地方休息,不用被炎热的太阳曝晒。 帐棚里,祝晶试着喂医者喝水,但医者牙关紧咬,喂不进任何东西。到了大半夜,见医者依然昏迷不醒,祝晶已经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舅舅,你醒醒啊……告诉祝儿你是怎么了,要怎么做才能帮你……”他不懂医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翻遍医者药箱里的东西,却因为不识药性,不敢胡乱下药。 昏迷了大半天的医者似是听见了祝晶的频频呼唤,勉强睁开眼睛,虚弱地道:“针……” 祝晶猛然惊起,瞪着稍稍恢复了一点意识的医者。“针?”他连忙从药箱里取来医者常用的银针。 银针裹在一块黑色的绢布里,长短都有。祝晶不知道该取哪一根,只好随手拿了一根短针。“是这个吗?” 医者四肢无法动弹,只能虚弱地指示:“用长针……下针三处,中院、膻中、鸠尾……” 祝晶取来三根长针,解开医者的衣袍,却不知道该往哪里下针。他从来没想过要跟舅舅学穴位啊,谁知道有一天会需要用上! 情急下,他只好在医者身上乱触一通。“是这里吗?小舅舅,是这里吗?”此时,康居安带了一名陌生人进了帐棚。询问了祝晶医者的状况后,以流利的象兹语向那人说:“大夫要人在他的中院、膻中、鸠尾三穴下针。” 那人是一名胡医,略懂中原汉医的针术。接过祝晶手中的银针后,依次在医者身上各穴位下针。 没多久,医者总算能正常开口说话。他让祝晶再取来两根短针,准确而飞快地再往右手上少海、劳宫两穴下针。 坐起盘腿调息一刻钟后,他张开眼睛看着满脸惊惶的祝晶。 “小舅舅,你没事了吧?”祝晶忧虑地看着医者。 医者点点头,勉强道:“没事了,让你担心了。”再一吐息后,才向康居安及那名胡医道谢。 康居安蹙着眉道:“怎么会突然发病?是宿疾吗?” 不是宿疾,但是太难解释;尤其祝儿在场,医者也不便多说,只道:“是我一时疏忽了,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吕祝晶疑惑地看着医者。“我不知道你有宿疾。”一直以为只有他命中早夭,身边人都该长命百岁的。 医者安抚道:“不要紧,只是小毛病。前几年在外头旅行时染上的,不是太严重的病症,这几日忘了服药才会这样,你不用担心。” 只见那名肤色黝黑的胡医有些怀疑地搭住医者的右臂,一句龟兹语随即吐出:“你似乎是中了蛊。”听得懂龟兹语的康居安诧异地看向医者,但医者摇头,示意他别说出来。他不想让祝儿担心。 “没事的。”他说。当初下蛊的人并非想要他的命,就算一辈子解不开,也只是麻烦了一点而已,不碍事。这是第一回发作,既已知道发作时的情况,尔后他就会注意了。相同的事情应该不至于再发生。 “小舅舅,他说什么?你到底要不要紧?”祝晶还不懂象兹语,只能担忧地看着医者。 医者勉强微笑道:“他说……我是个医者,竟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小毛病,又因为天热而中暑,真是太不小心了。” “你只是一点小毛病和中暑?”祝晶担忧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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