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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许久,他说:“不打扰你休养。”

  我知道B君这人不习惯人家给他脸色看。

  “承蒙关照。”我说。

  打了一个呵欠,继续翻我的国家地理杂志。

  他回头又道:“对了,你要休养多久?”

  “问我的脚。”我笑答。

  “啧,少打哈哈,明天让人送新鞋过去。”他说。

  要命,来这招。

  无妨,兵来将挡。“新鞋磨脚,走不了二、三哩路。”

  他居然大笑。“正好,我并非要你陪我健行登山,如果你不想跳舞,我们可以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坐。”

  找僻静的地地方坐?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B君说的话。

  B君这人耐不住寂寞,否则依他性情,他不会与我搭上线。我们原是不对路的人。

  他挂了电话,隔天,我也收到了鞋,名牌货——这是后话,我们继续说这一夜后头接进来的电话——

  接着是C君。

  “双喜,几日不见你,甚思念你,明日可愿与我共进晚餐?”

  我没答应。“晚餐要吃什么?”我问。

  电话那头娓娓道来:“吃鹅的肝,猪的肚,用牛肋熬汤,佐以鸡血酱料……”

  我急忙打断他的介绍.;“我已决定吃斋一个月,再见。”啊,一个月内不必相见,不必听内脏经,更好。

  接完数通电话,犹似自战场归来,累煞我也。

  原来当你决定疏远一个人,此人过去的缺点便会自动放大到令你无法忽视的地步,太可怕,居然连半点瑕疵也受不了,过去我并未有洁癖。

  今晚我宁愿埋头大睡一顿。

  一觉醒来,也许杨双喜大彻大悟,决定从此当一个深居简出的人也未必。

  第八章

  突然对他人生活方式好奇起来。

  “晓君,你下班以后通常做何消遣?”

  记得有位知名已故作家说他平生最很“消遣”两字,好似人生没有其它要事可做,时间多到需要杀死,活得不耐烦。

  此君是谁,已记不起来,我本人倒无这种想法,不是活得不耐烦,只是觉得人生说穿了也“就是这么回事”,要道尽,三言两语便可:生与死,悲喜交集。

  消遣还是很必要的。

  “到超市买特价商品。”晓君说。

  “训练自己当家庭主妇?”不像晓君这等人所做的事,我问得诧异。

  晓君笑说:“才不,但与一堆太太小姐抢特价商品感觉很刺激。”

  我大笑。“不失为调剂身心的好消遣。”

  晓君接着说:“而且不伤身。”

  “除此之外?”总不会天天上超市购物,那太浪费时间。

  “偶尔到酒吧小酌,欣赏时常出没的俊男美女。”

  我点头。“有意思,人间众生相殊为可观。”

  “杨小姐最近做何消遣?”晓君反问我。

  “打毛线衣。”我说。

  她瞠目。“真不可思议。”

  我眨眨眼。“我也这么觉得。”

  晓君与我相偕大笑。

  对现代都会女郎来说,打毛线衣简直是古董级消磨时间的方式。现代人谁兴凡事自己动手。机器织出来的衣物物美价廉。

  我们是有一双手,但这双手已不用来做琐碎杂事,这双手致力于塑出自己想要的面具。我们用面具迎战生活,回到家,才卸除武装。

  我常认为这时代的女人是英勇战士,无时不刻与生活搏斗。

  晓君拿出一张名片卡给我。“这是我偶尔会去的那家酒吧,还不错,可以打发时间。”

  “谢谢,我会参考。”我接过,凑近一看,这家酒吧叫作“下班塞车时”。

  下班塞车时,我光顾这家晓君介绍的酒吧。

  我只打算来这么一次,因为这是晓君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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