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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二十岁我成年溜回家,到户政事务所办理分户,同时改了名字,也改和叔公姓。我的名字是叔公给的,就叫林舞阳,在学校,叔公事先和教务处的人打过招呼,表面上我仍叫阳梓嫣,学籍资料这两个名字都能查到,因为是同一个人嘛!”

  车子在路上奔走,过了两个红绿灯,又碰上下班尖峰时刻,一路走走停停的。

  “叔公过世前交代律师,他名下的财产大部分都留给我,如果要卖、要换钱,必须先过律师那一关,由我盖两个印,由律师审过,才能做买卖手续,律师那关只要没过,谁都别想打歪主意,当然,我死了就不一样了。

  为了躲二伯、为了躲阳家,我从新竹搬到宜兰,从宜兰迁到台东,我拼命调职、转调,只差没申请在职进修。我很怕被发现我改名,偏偏害怕的事会发生,我只能拼名字上加锁,一道、两道,你的征婚启事是我的第二道锁,还记得吗?我要求冠夫姓,东方林舞阳,差了两个字,至少会慢一点被发现,只要慢一点,我就有机会再找另一条逃生的路。”

  “除了逃,没有别的路吗?”

  “逃有两个理由,第一,我不见阳家人,我不想再被抓回去,到妈妈过世前,他们都想着——只要我嫁给季村长,就能拿回那笔钱;第二,叔公的财产是土地,二伯如果是分到一点就会知恩的人,那我不介意,可二伯不是,叔公的土地大部分分租给务农的人家,务农不如以前好过,叔公跟他们约定,只要租约满二十五年,可以用三分之一的价钱买下土地,要是我答应卖掉,对那些人不公平,也是背信忘义。

  二伯不会简单放过我的,他要分、他要抢;雅君打听的结果,说二伯和奶奶吵架,失手将她推下楼,但阳家好面子,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出口?杀亲罪是罪加一等,二伯也不敢自首,家属又没追究,都说是奶奶自己跌下楼,警察不会自找麻烦,所以二伯下一个目标,轮到我!”

  他将车子停好,幼稚园门口有许多车,家长陆续把孩子接走,她顿了一下,解开安全带,扯出一抹笑容,“我有麻烦的背景、有麻烦的过去,加上现在与未来的麻烦,虽然已经过了鉴定期,你还是可以选择要不要退货,我不会带走你的任何一样东西,那些钱我会还给你。”

  东方厉摇摇头,他不喜欢看到她强扯的笑容,那会让他觉得心痛,伸手触碰她的嘴角,他只想抚平她难看的表情。“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结过一次婚,对象是佑佑的母亲,她是我在酒吧驻唱时认识的女孩,跟经纪公司签约,她是最支持我的人。

  她是华侨,个子高挑,有着一头俏丽短发,有一次醉酒,我们缠绵一夜,后来各取所需,我们维持这样的关系两年,然后她怀孕了。

  我觉得对她有亏欠,所以我们结婚,生下佑佑,她要的一切,我能给的都会给,唯一给不起的就是爱情——我不爱她,这是事实,她也很清楚,我们可以互相喜欢,却不会擦出爱情的火花,不要怀疑,我是爱佑佑的,他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爱他?”

  他的思绪仿佛跟着话语回到了当年那个时间——“佑佑出生后,这样的生活过了半年,她终于受不了,她用我在演艺圈的关系搭上更有名的明星。

  到底她爱不爱对方我不是很确定,我们的离婚很和平,她说她爱地方,说对方可以给她一切,包括爱情。后来在对方有意的安排下,她成名了,我不能告诉你她是谁,但她很有名气,即使她和她爱的人结婚,却无法怀孕!

  佑佑两岁时,她打电话给我,说她要佑佑,她丈夫不介意她曾有过孩子,甚至会把佑佑当成是自己的孩子看待,所以她要把佑佑接过去。

  那通电话让我抱着佑佑逃到台湾,离美国远远的,至少我还保有佑佑,可我又害怕佑佑长大后见到妈妈,觉得她的生活条件比较好,会怨我将他和妈妈分开、怨我给不了他优渥的生活资源,所以刚到台湾时,我一边接美国的工作,一边赚台湾的钱,我不是要逃避佑佑的教育,而是我忘记了佑佑需要关心,当我想起来时已经太慢,接着我安慰自己,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哪天他长大离开我而选择投入母亲怀抱,我不会那么痛苦、伤心。”他苦笑着。这个故事,除了他的母亲,谁都不知道,小赵、琼斯,狗仔……谁都挖不出来。

  她定定的望着他,原来他也有一个故事,大家都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台湾,原因很单纯,他想保有儿子,害怕儿子会离他远去。

  “阳,我爱佑佑,可以为他成为懦夫、逃兵,逃到台湾;而我爱你,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你吓不跑我,你要逃,我会跟在你身后帮你提行李,我们可以到墨西哥、到欧洲、到日本、到印度,到新加坡,你要逃开我,我下一步就会跟上去,你甩也甩不掉。”

  她笑了,伸手抱住他的颈子,眼里早存在着雾气。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你可以试一试,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用行动来证明,我爱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他抱住她,像哄小孩似的拍着她的背,嘴里唱着他写给她的歌,唯一一首的中文歌。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东方厉以为死亡离他很远,还有很多年,多到他可以变成白发老人,还能牵着林舞阳的手,他能坐在摇椅上,轻声问她“你相信我了吗”?

  却没想到——

  在阳梓安出现后一个月,阳二伯在儿子的陪同下出现在林舞阳面前,他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小偷、说她是贱人,说她命中带克,说她害得阳家家破人亡。

  “把印鉴交出来!你没资格占有林家的财产。”阳二伯的儿子比父亲实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要她把印鉴交出来。

  “喂,这两位先生,这里是公共场所,请看清楚一点,你们有私事请私下谈,你们想赚别人的同情的眼神,只怕会被人嫌弃,怎么看都是你们在欺负人,还敢在这种地方大声嚷嚷!”何倩看不过去,帮好同事出一口气。

  “你懂什么?别人的家务事几时轮到你插嘴?”

  “她不插嘴,我打电话报警总可以吧?”何倩作势拿起电话要报警。

  “好汉不吃眼前亏,别以为这样我们会作罢!”阳二伯愤然重拍桌子,发出巨响,“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会让你后悔莫及的!”

  后悔?她最后悔的事早已发生了,哪来的事可以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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