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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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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乡正在给秦世良换药,抬头看见妻子提着篮子往外走,便出声问道。 “嫂子照顾大哥,忙了一夜,我给他们送早饭去。” “好好好。”贾乡连忙点头。“看看嫂子有什么需要的,留下来帮忙。” “这还用你说吗?”胡氏哼了声,提着食篮往山上走。 这是她头一次给头儿送饭,上一代的头目,也就是游少观的父亲,娶的是一个自动送上门、葱蒜不分的千金小姐,又没带什么煮饭婆陪嫁,每到吃饭时间总是拖着夫婿儿子往下奔,跟大伙一起挤长桌吃饭。 这一代的嫂子依然是个千金小姐,依然没有陪嫁的丫鬟和老妈子,他们原本以为头儿与他们一起吃饭会就这么延着上一代成为惯例,却没想到这个寡言文静的嫂子竟然自己下厨…… 胡氏常常这么想着──大伙儿都知道被逼婚的头儿并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但或许是因为凤语笺是个不吵不闹还颇为贤慧的女人,一向不给人留颜面的游少观才不至于给她难堪,甚至可以说是颇为尊重她吧? 不过……大伙时常疑惑着。虽说两人在婚前毫无情感,但凤语笺嫁上山也八年了,难道他俩除了“尊重”以外,没有其他? 对于这对夫妻的事,连身为左右手的贾乡都不太知晓,其他人更是如雾里看花般,只能藉两人偶尔的互动来加以揣测。 前一天晚上贾乡和秦世良又去头儿家探了一次,头儿依然没有醒,但却全身发着高热。据秦世良说,凤语笺除了得照顾头儿,还得顾另一头正在熬的药,她甚至还已经做好了晚饭…… 连贾乡那大老粗也说了,一个瘦弱的女人之所以能够如此坚强,甚至婉绝他人的援助,若她对游少观没有一丁点情爱,又怎能独自扛下一切? 难道一切都是“责任”?像嫂子那样独特的人,难道会遵循着山下人的那套“以夫为天”? 胡氏微微叹了口气,步上屋前的阶梯,在虚掩的门外轻唤着。“嫂子?” “嗳。”里头有声音轻应道,接着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缓缓向她而来。门板被推开,凤语笺那张有些疲倦的脸蛋探了出来,看见是胡氏,有些诧异。 “大哥……醒了吗?” “还没有,不过烧退了,气色也好了些。有……什么事吗?” “啊!”胡氏忙拎起食篮。“嫂子辛苦了,我给您送早饭来。我同张妈还烤了些饼……” 凤语笺摇摇头,浅笑了下。“你无须如此,我有做饭……” “嫂子,大哥伤势严重,您得长时间照顾他,不先顾好自己怎么行呢?”胡氏硬是将篮子塞进凤语笺的手中。 “这……”凤语笺想要推辞,却不知说什么好。 “以后餐餐都由我给您送饭,您就专心照顾大哥吧。”胡氏那张略圆、和善的脸庞露出了微笑。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瞧嫂子,益发觉得她真是个宛如仙女的人物,虽是身着粗布衣,却难掩她脱俗的气质。那双锁着情感的翦水眸子透着些微忧郁,娇弱的身子散发出一股坚强与韧性…… 大哥怎么会不喜欢她呢?贾乡好久以前说过,大哥要的不是一个只能依附着他而活的妻,那这么一个美丽又坚强的女子难道不合他的意吗? “要不这样吧。以后我让钫儿下去,省得你这样来来回回的。” “也好。”胡氏点头,冷不防地瞧见凤语笺颈上似有若无的一条条青紫瘀痕,像是给什么抓着了。有些惊讶地往她后方探去,发现那几条伤痕布满在她细白柔嫩的颈子上。 “呦!嫂子,您那伤是……” 凤语笺轻掩住颈上的伤,浅笑道:“没什么,是我自己没留意才受伤,不碍事的。” 胡氏见她不愿回答,也没有继续探问。下意识地又瞄了眼她的颈子,那伤虽然已上了药,可是还透着血丝。看样子应是指甲的抓痕,是大哥抓的吗?是要怎样的力道才会抓出这样令人怵目惊心的伤痕? 然而从大嫂的表情上却瞧不出任何异样?像是一点也不介意被伤了…… 胡氏有太多的疑问,却又不敢开口,只得匆匆拜别。 她想……对于凤语笺,她也是有些惧怕的。就某方面而言,凤语笺和头儿可说是挺相像的,有着相同的强硬以及气势…… 凤语笺目送胡氏离开,眼中有一瞬间的闪烁,却随即回复为原来的冷淡。 她转身进屋,将食篮轻置于桌上,缓步踏进房里。 她的丈夫,那个在她印象中与软弱毫不相干的男人,依然躺着。 她走向他,俯视他平静的脸庞,平淡地注视着。抬起白皙无瑕的小手,轻探向他的额面,不为其他,只是……单纯的触碰。 她不曾如此,也不曾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行径,她……应当是连接近他都要避免才是。是他的安祥平稳让她不自觉地卸下了戒心?还是她一夜未眠,有些累了,以至于忘了她早在八年前的那一夜,早已将她的情尘封于心底最深处? 知道我不想娶你吗? 他当时冷漠的声音,深深印在她的记忆中。八年了,八年!嫁给他八年了,甚至育有一子。但这八年来,她……或者该说他们俩都很明白,他与她之间,没有丝毫夫妻间该有的情分。他们称不上是怨恨对方,毕竟婚事乃上一辈的安排,哪来的恨? 她怨他吗?不怨吧?他们只是……对彼此没有感情。对她而言,他的存在就像杯清水,是那样的平淡……而这样的形容或许是不妥的,毕竟水乃必需之物,而他不是。 对他而言,她……也是如此吧?一个安静、冷淡、难以摸透也无须摸透的妻,一个尽了妻子的义务、产下一子,完成了传宗接代伟大使命的女人。 凤语笺静静地望着那张五官轮廓深刻的脸,手就这么轻搭在他的额上,没有离开。 他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粗犷而不野蛮,俊美却又不带丝毫的阴柔味儿。就山下人而言,能嫁给这样一个英俊、有担当的男人为妻,而这个男人婚后也从不拈花惹草,便可称为“好命”了吧?甚至,她得心怀感激,以他为天,以取悦丈夫为她后半辈子唯一重要的事。 但她没有……她甚至像是在抗议什么似地给他冷脸瞧,他对她亦是如此,但他原先就是个沉肃、鲜少露出笑颜的人,而她不是。她并非如表面这般平静、心绪毫无起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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