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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为她只是在意额头上的一点点粉红疤痕,故也不在意地对她说。他太了解她了,一个自认毫无瑕疵的女人,当纱布缠在她那美丽的面孔时,她会有何反应。

  因此他吩咐下去,不准病房中有任何一面镜子,连玻璃亦不例外,谁知该来的还是要来。

  雅兰缓缓起身走向浴室,才到门口,她便瘫了双腿,只是已不再尖叫。她知道,她不再是那个脸上微有雀斑的张雅兰了。她仔细地回想着车祸时的种种……在车祸的那一刹那,心里万般不舍的是阿母;或许也因此才上了这个女人的身,而成了这个男人的太太。

  雷皓看看表,和蜜蜜约好的时间已快到了,再耽搁下去就要迟到了;遂不理会她的反应,便再度出门。不过他吩咐佣人吴嫂:“吴嫂,现在不要去打扰太太,用餐时再去叫她。”他以为她会为了损伤容貌而哀悼良久,故也不担心她。

  佣人一受嘱咐,便遵命不去打扰太太。

  雅兰茫茫然的……一瞬间竟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使她又活了下来;但只要活着,她就可以陪伴母亲,而非与挚母天人永隔。思及此,才略微平复一颗纷乱的心。

  她呆坐在沙发上,思忖着自己的将来。她会向雷先生提出返乡奉养阿母的后半生,而她也绝不贪他半毛钱;要不,便是要求他另娶,他们分开。好歹自己“生前”也是个单纯女子,连和异性牵个手也不曾有过。纵使上了别人的身,对男女之间的种种仍是生疏不已。她希望他能够成全她,就不知他是否答应。

  为了这个复杂的问题,她反覆思量着,一颗头也因此疼痛不已。

  稍晚,她才想到要人浴洗去一天的疲惫,终于动了女主人的衣柜;可当衣柜门一打开,雅兰又呆住了!一排排华丽的衣服,一件件几乎不能蔽体的暴装,这——怎么能穿呢?

  她花了半个小时才挑出一件稍可蔽体的衣服,又在另一个柜子内找出近千件的性感内衣及小裤裤。她不禁怀疑,这雷家的女主人生前到底是什么出身?又是从事什么行业的?怎么净是这样的行头?

  仔细挑了件最保守的内衣裤后,她便进到了充斥着镜子的浴室中。她这一回可真正认清了什么才叫做女人。

  一对漂亮高耸的乳房,纤细的腰围,白嫩嫩的肌肤,连那双腿也找不到丝毫的瑕疵。人家所说的“玉腿”,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样的女人吧。再多看一眼镜中的女人,雅兰不得不自惭形秽了;同样是女人,怎么会差那么多?肯定是造物者在创造杜香蝶之前,必经过一番设计才精心打造的;而在制造她张雅兰时,是打着瞌睡胡乱捏造的。

  沐浴后,她穿上衣服才蹑手蹑脚地出浴门。凡事小心,尽量不去动用到别人的东西;连换下的衣服,也是顺手搓洗后才敢出来。

  当她肚子咕噜咕噜叫时,正好有人来叫她:“太太,下来用饭了。”

  她应了声“喔”便由床上下来,双手不时拉住胸前那块布。心忖:真奇怪,怎么做衣服的人也不把它缝起来,让它开开的?穿着这样的衣物,胸部都会出现一条沟,怪难为情的。

  她一下来,雷皓已在餐桌前坐定。偌大的长形桌只有他们两人。雅兰看见他桌前有一份食物,而她亦然。

  眼前摆着一碗汤和一盘肉,左右各有一把刀及一支叉。她不知这东西就叫西餐,也不知刀叉该怎么用。

  在茄定,她只有吃过饭、面和米粉,从没吃过不加饭、面的肉块。因此她也只会使用筷子及汤匙,手边的刀叉着实让她傻了眼。

  她一只手紧紧拉住领口,另一只手则直舀着汤。汤没了,有人再添,反正她就是整整渴了五碗汤,直到喝不下为止;而桌上的那块肉及菜,她是一点也没动。底下的厨子还当自己手艺不合太太胃口而直冒冷汗,怕她一怒之下将他革职了。

  雷皓见状问她:“你吃腻了?”

  她静静的不敢回答。她连这东西是什么滋味也不知,怎么会吃腻呢?

  见她不答,雷皓便唤吴嫂:“吴嫂,叫那厨子走人了。”

  “是,先生。”

  雅兰听见了,急忙插口: “不关他的事,只是——”她也不好说她什么也不会,只好推说:“他的汤好喝,你别辞掉他。”雅兰吃过苦,她知道没工作的人着实可怜,是以替厨子求情。

  雷皓及吴嫂全讶异地盯着她瞧;一直以来,她可不是个好沟通的角色。她要辞掉那个人,那个人可一秒也待不了。怎么现在会——替人求情?这太难得了。

  雷皓示意其他人下去,问道:“你胸口长了什么,何必遮遮掩掩的?”

  她一向自认乳大傲人,往往将上半边的乳房全挤到衣服外头,今日怎么这样遮遮掩掩的?准是上头有了疤痕,否则她是不可能表现得像个端庄的淑女。

  面对这陌生男子的冷嘲热讽,雅兰既不敢多话,也不敢正视他。

  她的畏缩看在他的眼中净是伪装,雷皓自认是看透了这个贱女人。

  也许在婚前,他还会相信她;但婚后的杜香蝶宛如一个淫妇似的,男人一个接一个换,连他周边的男人她亦不避讳。有些人因碍于她是杜老会长之爱孙,而不敢揭发她的荡行;但时日一久,行迹也要曝光的。他原以为她只不过是玩玩罢了,殊不知她是玩上瘾了,说什么也不放手。他一再地容忍她,他也算是个有名望的男人,他可是一夜三个女人也摆得平的男人,偏偏他心目中的小蝶儿却不垂青于他,反爱招蜂。正当他下定决心要放开她时,她又出了车祸;更气人的是,她出车祸时身边还跟了个奸夫。他绝咽不下这口鸟气,他要报复她的下贱与淫荡,他发誓要她活着时怨恨自己为何不在当初那场车祸中死掉算了。

  他虽然坐在餐桌另一头,雅兰却可以感觉到他的冷酷与犀利。当她还是张雅兰时,除了邻居和同事,也没认识过几个男人;可她却清楚地知道,对面的那个男人她是绝绝对对惹不起的。想着想着,她不自觉地又拉紧了领子,低下头紧盯着牛排,不知该如何动用手边的刀叉。

  餐后,她万分不忍地看着一块可口的肉块被取走。幸好,他们的晚餐还有饭后水果,要不,她可真要泪洒饭厅了。可是当她看见苹果一个个比小球还大,她又不忍吃了;因为母亲最爱吃苹果了,然而生活困苦,使她们没有多余的钱去购买,她好想将苹果留给阿母吃。

  当她又陷入沉思中,雷皓冷冷问道: “又怎么了?

  这苹果有问题吗?”

  她叹了口气问:“我可以留下我的部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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