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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不要走,”秦筝的语音是微微带泪的,“我知道我很无耻,我将是你的嫂嫂,但——”她突然惊醒过来,错愕地松开了手,便用那一脸惊愕又狼狈的神色看着他,“我,我,我不是,不是的,你走!你走你走!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她非常狼狈地转过头去,准备掉头而去。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掉头那一刹的泪:“筝,是不是我再死一次,一切就会回复原样?一切就可以重生?”他任她从身边走过,在耳鬓相交之际低低地道。

  她陡然顿住,惊愕之极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一眼似乎看过了很久很久:“即使你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一切也不可能重头,因为,我已不能爱他,你明不明白?”她背对着他,“你回来救他,救了他的人,却——我本可以爱他的,如果没有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一切本来很简单,只因为有了你,所有的人的今生今世都不一样了!我本来可以简简单单过一辈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让我爱上你?”她这最后一句是低低吼出来的,无限凄楚。

  秦倦眼里看着殿角帮着甘涵疾救人的秦遥,看着他温柔的微笑:“所以上天让我落到今天这个境地,我并不怨。”

  “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你怨过什么,秦大楼主,你当真有这种肚量?”秦筝冷笑。

  “我并不想和你吵,筝,”他看着殿中局势缓和下来,开始缓缓向慈眉师太走去,“我从来没有要和你争吵的意思,你爱上我,并不是你的过错,毕竟老天从未安排谁就该爱上谁,这中间最大的错误不是你爱上了我,而是为什么我——也爱上了你?”他的语音低微,“这才是最大的笑话,我们,我和你,都是无法伤害大哥的,而我们相爱——我们永远不能原谅自己,你明白的,我也明白。所以不要胡闹,我是不会和大哥相认的,秦倦已经死了很久了,在下清虚观玄清,姑娘请自重。”他其实并不知道秦筝的心事,只是在刚才那一刹那她的失神,她的凄怆,他是何等才智,怎能不理解?都是为了秦遥,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心事,一样的愿意委曲求全、愿意牺牲。只是,他牺牲得默然无声,她却迁怒在他身上。

  她真正回头了,走得绝然无情;他也向另一边走去,一样不曾回头。

  “师太,情况如何?”秦倦握住染血的那一角衣袖,不让人看见,淡淡地问。

  “施主与甘老施药对症,并无大碍。”慈眉师太对着他点头,她可不敢再轻视这个丑面的年轻道人,淡淡三两句话就稳住了局面,并非一般才智过人,那需要太多的气魄与胆量。

  秦倦与秦筝几句对话在一团混乱的大殿之中无人留心,在旁人看来,不过秦倦一时不适,秦筝扶了他一把;谁又知在这短短一瞬,这两人都经历了今生最最心碎肠断的一瞬!

  秦筝去照顾跌倒一边的中毒之人,秦倦与慈眉师太并肩而立,两个人连眼角也不向对方瞄一下,像从来不曾识得过;一般的镇静如恒,好像伤的痛的,不是自己的心。

  突然只听殿梁微微一响,慈眉师太眉发俱扬,刚要大喝一声“什么人?”,但还不及问出口,殿梁突然一声暴响,尘土飞溅,烟尘四起,梁木崩断,殿顶被打穿了一个大洞!

  一个人自打穿的洞中跃下,衣带当风,飘飘若仙,只可惜刚刚那一下太过暴戾,在殿中众人眼里看来只像一只乌鸦飞了进来。

  来人身着黑衣,莫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不及秦遥那般秀雅绝伦,但绝对称得上潇洒,只见他拂了拂衣袖,很是自命风流潇洒的姿态:“慈眉老尼,别来可好?”

  慈眉师太瞪着来人,长长地吐了口气:“静念师侄,你——”

  来人故作文雅地一笑:“师侄我嗅到了殿里的血腥之气,心急了一些,老尼你莫生气,改天我找人给你盖一座更冠冕堂皇的峨嵋大殿。”

  众人面面相觑,气为之结。原来这人不是敌人,看样子还是慈眉师太的晚辈,生得仪表堂堂,称呼慈眉为“老尼”,看似斯文潇洒,实则莫名其妙、荒唐透顶!

  “你不从大门进来,打穿屋顶作什么?”慈眉强忍着怒气问。

  “老尼你作寿,师侄我当然是来贺寿。”被慈眉师太称为“静念”的黑衣人一本正经地道。

  慈眉的脸更黑了三分,嘿嘿一声冷笑:“打穿我峨嵋大殿,就是师侄你给贫尼的贺礼?”

  黑衣人缩了缩头,好像生怕慈眉一把拧断他的脖子:“不敢,不敢。”

  听他话意,竟似他真的承认这就是他的大礼。

  慈眉的脸又黑了五分。

  “师太,他是好意,你看这殿梁。”有人低低幽幽地道,是秦倦的声音。

  慈眉此刻惟一能听进去的大概只有秦倦的声音,闻言深吸了口气,狠狠瞪了黑衣人一眼,这才回头。

  秦倦手上拿着一段折断的梁木,梁木上钻有无数个小孔,几只淡粉色的小虫在孔中爬来爬去,整个梁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闷香之气。

  慈眉为之变色:“这是——”

  甘涵疾插口道:“射兰香,射兰虫!”

  射兰虫是一种无害的群居小虫,极易繁衍,三两只几天之内就可以翻出数十倍的数量,它之所以成名,就是因为被它啃食过的木材会发出一种奇异的闷香,嗅上一时半刻虽然无事,但嗅上十天半个月就会突然毒发昏迷,无药可解。看这射兰虫就知峨嵋此次遭劫绝非偶然,而是有人处心极虑地策划的。

  秦倦笑笑,他只看黑衣人静念:“不知兄台如何知晓这殿梁出了问题?”他上下打量着静念,此人眉目轻浮,但目光如电,不失为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

  “不敢不敢,小弟我只是鼻子很灵,闻到了殿里的射兰香,差点没被它熏死。”静念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直盯着秦倦打量,很是好奇这人怎么长得这么——丑?他其实比秦倦大上许多,但一来根本无法从相貌看出秦倦年纪,二来他又不肯认老,嘴里偏偏自称“小弟”。

  秦倦自是不会和他计较这种小事,他只关心重点:“你说闻到了血腥之气——”

  “对了!”静念被他一问,这才想起来,“对对对,血腥气,老尼,你这大殿不吉利,所以我才打穿了它,好让你有借口可以新盖一个,不必受历代祖师诅咒,不不不,让你有脸去见你的历代祖师,不会和你计较为什么你拆了她们的房子重盖,自己享福——”他唠唠叨叨还要再说下去。

  慈眉师太却已忍无可忍:“静念师侄,绝云大师让你下山办事,你就是这样和师伯我胡闹?拆你师伯的台?这峨嵋大殿数十年风雨,岂是你说拆就拆的?胡闹,真真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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