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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怎么能不要你?颜染白的眼眶湿润了,是啊,怎么能不要你……可是这些话对于夙砂来说没有用,他……

  看起来比谁都温顺不安,可是比谁都漠然,他没有心去感觉你的痛苦,他的心被他自己的痛苦占满,怎么样都挣脱不了,你说“怎么能不要你?”他要不起你,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连自己都不爱,怎么能爱你?

  “我……”江夙砂不安的情绪似乎终于接触到官太蓉的凄厉哀怨,他连想也没想,便连着怀里的夙夙一起扑入颜染白怀里,“染白染白染白……”他哺哺地念,官大蓉把他吓坏了。

  宿时错愕,从什么时候起,夙砂变成这个样子了?

  从前夙砂不会这样的,他所认识的那个洋溢着毒气的夙砂在哪里?那个洋溢着才华与魔力的男子在哪里,“风砂?你在于什么?太蓉在和你说正经事,你怎么能这样?”

  官太蓉大受打击,脸色惨白地一手掩住口,他居然连听都不听她的声音,一头扑入这个女孩怀里?那样缠绵的低声呼唤,全心全意的信赖。一股愤怒夹带着绝望与狂烈的妒忌冲上头脑,她抓起床头生理盐水的输液瓶向颜染白砸了过去。

  “乓啷”一声,官太蓉床头的输液架整个倒了下来,输液瓶和和输液架一起砸到了颜染白头上,登时碎玻璃与生理盐水淋了她一头一身,锋利的碎玻璃在她平淡无奇的脸颊上划出了丝丝血痕,沁出的血丝也随着当头的盐水一起滴落满身满地。

  “天啊!”宿时脸色苍白,手指按在呼叫铃上,却不敢当真按下去——是官太蓉动的手,叫来了医生也许会告她伤人罪的。

  盐水、碎玻璃、血……——滴滴落到了江夙砂脸颊上、手背上。他慢慢从颜染白怀里抬起头,看着一头狼狈的她。

  她没生气,也没哭,她居然在笑。

  无意识地抬起手抚摸她的脸,哺哺地问:“为什么笑?”受伤了应该会疼痛的。

  “和你在一起……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颜染白带着满脸的水迹和血迹笑着,侧过头去,她眼里也有眼泪莹莹欲坠,“被爱你的人打……被恨你的人打。”

  官太蓉双手掩面,压抑住的抽泣声清晰可闻,她这么一砸,砸破的不是颜染白的头,是她自己明知道不可能实现的梦,还有她做人的良心。如果夙砂是用威胁或者利诱得到的人就好了,如果这个女孩没有这么惨然就好了,那样她就不会哭。

  “哇哇——”夙夙哭了起来。

  颜染白一手抹掉满头的碎玻璃,她的头顶被倒下的输液架砸出了血,但她不在乎。抱走夙夙,用带着血的手轻轻推开江夙砂,她抬起头展颜一笑,“对不起,你可以离开我一会儿吗?我很痛。”

  对不起,你可以离开我一会儿吗?我很痛。她带着笑说,笑得甚至很温柔。

  官太蓉眼里的泪水掉下去,最无辜最惨淡的人是谁呢?也许不是她这个已经被抛弃的垃圾,而是这个被夙砂当做乔木的女孩,伤害才刚刚开始……夙砂就像一种杀人藤,纤细的、温顺的、美丽的藤萝,越缠越紧最终把乔木绞杀。在他毁了你的时候,他还显得比你更痛苦……更无助。

  江夙砂的手一瞬间抓紧了她,迟疑了一下,终于慢慢放开,他仍然什么都不说。

  “够了!”宿时的手终于重重砸在呼叫铃上,他看着房里的一片狼藉,“我看够了!江夙砂,你应该去死,你应该去死去下地狱,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太蓉我会照顾,你离她越远越好,夙夙你留下来,我会把他当做亲生儿子照顾。还有你身边那个女孩——我求你好心点放过她,我已经不能再看你毁了一个又一个。江夙砂,你应该进精神病院,留着你在这里只会把别人一个个逼疯逼死。医生!医生!”他疯狂地按着呼唤铃,就像立刻要医生护士把江夙砂抓起来关进精神病院,但“咯拉”一声,呼叫铃居然在他第一拳下去的时候被他砸坏了。

  没有人站在他身边,连染白都带着微笑推开他。

  江夙砂茫然看着空空荡荡的病房,分明有好多人,为什么他却觉得好空荡?只有他一个人,他该怎么办?

  没有人要他,大家都憎恨他、害怕他,看见他就像看见了鬼……一点也没错,他就是鬼……鬼的儿子……他的手慢慢伸入口袋,退了一步靠在病房的墙壁上,左手五指张开按住靠墙而放的杂物柜的桌面,他陡然右手从口袋里拔出来一把刀插入自己的左手背正中。

  “啊——”官太蓉发出一声骇然的尖叫,颜染白脸上的微笑冻结,夙夙越发大哭起来。

  宿时呆了一呆,厉声大喝:“江夙砂!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颜染白僵硬地看着夙砂,他那把刀是裁纸刀,是从她家里带出来的——他什么时候把裁纸刀放在口袋里?

  随时……随时准备要自杀吗?还是随时准备杀人?天,天啊……她到底和什么样的人住在一起?她怎么会天真到以为可以拯救他?在这副纤细秀丽的身体里住的究竟是怎么样扭曲的灵魂?也许她根本不曾了解过。刚才被砸头她没想过要哭,虽然有眼泪在眼里令她鼻尖发涩,却没有想过要哭,如今看着江夙砂一刀插人自己的左手背,莫名地一手掩住脸颊,眼泪流了下来,心好惨淡好苦,却不知道为什么。

  “染白……染白……”一刀刺人左手背之后,江夙砂脸上浮现的是快意的笑,重重换了一口气,他发出猫一般凄厉挣扎的细细的声音:“对不起……”‘

  这个声音——颜染白陡然惊醒,这个声音和近来无限依赖的声音不太一样,更像是那天晚上夙砂对着她说自己身世的那个相对清醒的声音,没有过多的甜腻和柔顺,而是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刺这一刀是要让自己清醒一点吗?她放下夙夙,迟疑地看着靠墙站着的江夙砂和他左手满手的鲜血,那鲜血一丝丝滑下杂物柜,映着身穿黑色西服的江夙砂,居然有丝残忍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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