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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江夙砂的眼神里闪烁着恐惧的神色,但是颜染白知道现在他怕的就是她,她说了这些话让他害怕极了。他是只极其敏感的蜗牛,当要探出身体和触角的时候,只要一点的阴影他就会缩回去并且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出来。“风停了云知道,爱走了心自然明了。它来时躲不掉,它走时静悄悄……你不在我预料,扰乱我平静的步调,怕爱了找苦恼,怕不爱睡不着……我飘啊飘你摇啊摇,无根的野草——当梦醒了天晴了如何再飘摇?爱多一秒恨不会少,承诺是煎熬……若不计较就一次痛快燃烧……”无计可施之下,颜染白维持着拥抱的姿态,在江夙砂耳边轻唱这首歌。这是他唱给夙夙的歌,想必在他心里是特别温柔的歌吧?

  无所谓歌曲里唱的是悲情还是哀调,只是希望能凭借歌里的倦意让这个仿佛长久以来没有丝毫安全感的人感觉到平静。

  她……温柔得不可思议。江夙砂渐渐平静下来听着颜染白的歌声,他无端地喜欢这首歌里的倦意,尤其是那句“无根的野草”,每次唱到那里心都会颤抖,因为……原本“天涯满是无根树”,只有漂泊的人才知道什么叫“无根”,只有放荡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野草”。“你不在我预料,扰乱我平静的步调,怕爱了找苦恼,怕不爱睡不着……我飘啊飘你摇啊摇,无根的野草——”她在重复地轻唱,声音并不好听,淡淡的没有曲调,只有着和颜染白一样的平静和温暖。

  “染白……”江夙砂的呼吸急促,把头埋在她颈项之间,沙哑地问:“染白染白,你肯爱我吗?”

  颜染白怔然,什么?

  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江夙砂呼吸之间的灼热冷却了一半,慢慢推开她,虽然是千万人纵容,谁都忍耐他的任性,但也还是一样没有人肯真心爱他。不,应该说没有人“敢”真心爱他,江夙砂——是不能信任的人啊。

  ‘哦……“颜染白轻声唱:”你不在我预料,扰乱我平静的步调,怕爱了找苦恼,怕不爱睡不着……“她苦笑,轻声说:”你……听不懂吗?“

  江夙砂比她还紧张,紧紧握着她的手,颤声问:“你肯爱我吗?”

  颜染白侧头微笑,“肯。”她抬头望着江夙砂笑,“在还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就非常非常喜欢你了。”

  “那是工作……”

  “声音是你的一部分。”颜染白温暖地吐息,气息就在江夙砂耳边,“见到了你以后就知道,人一辈子总有一个抛不下的人,对我来说,就是你了。”她凝视着江夙砂的眼睛,“我不是特别善良的女孩,通常我很冷漠,很少理睬别人。只有你,是我追着你身后,主动要求跟着你走的。”她微微低下头轻笑,“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和我在一起的人最后都会说我让他们无法忍受。”江夙砂的声音低了下来,夹带着丝丝怀疑和不安。

  “你的确让人无法忍受。”颜染白在他颈边低笑,

  “可是当真无法忍受的话,我一早不理你了。”她很小女孩地笑,“我不忍心啊,无论怎么样都不忍心,那有什么办法?不能抛弃你,因为你是我主动找回来的。”

  “嗯。”江夙砂宛如抱着娃娃熊一样用力抱着她,她知道他只是抱着一根他现在所能抓到的事物,也许只是安抚他情绪的托词,也许是真的,但惟一清楚的是,不想再次在他身上看到“如果你不救我,我就是被你害死的”这种偏激绝望的感情,希望他快乐,希望他真心快乐而已。

  “我好怕一个人,我怕黑我怕我自己我什么都怕……”江夙砂紧抱着她用一种近乎抽泣的纤细的声音说,“我越来越害怕,我真的好怕我会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和谁?”颜染白柔声问。

  江夙砂僵硬了一会儿,她尝试着把声音放到最柔和,“他们都说你令人无法忍受是因为他们都不了解你,你不肯让他们了解你,你不相信他们。你愿意……

  相信我吗?“她望着江夙砂,眼神深送温柔如海底的颜色,晕着温暖和宽容。

  “他……爸爸……”江夙砂几乎是从喉咙底下挣扎出来的极细极细的声音,“爸爸……”他紧紧地搂着她,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几乎都停了,这个“爸爸”所带来的恐惧竟能压迫他到这种境地。

  “爸爸……是谁?”她低声问,心里不期然生起一种恐惧。如果,江夙砂所承担的黑暗,超出了她可以理解和安慰的地步,那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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