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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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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怎样得知白云沟之事?”方平斋一字一字的道,“二十几年来,没有人对白云沟下手,为什么突然之间会出兵两千?”鬼牡丹打开酒葫芦,递给他,“那自然是有人对朝廷通风报信,说白云沟要谋反。” “谁?你么?”方平斋皱起眉头,低声问。 “我?我要通风报信,早就可以通风报信,为何等到现在?”鬼牡丹递出酒葫芦,方平斋并不接受,“出兵的是赵宗靖。” “赵宗靖?”方平斋眼眸微闭,“赵宗靖从何得到消息?” “不得而知。”鬼牡丹摇了摇酒葫芦,“你要看你母亲的尸身么?” “我……”方平斋微微一震,鬼牡丹一笑,“你动摇了。”方平斋手按鼓面,脸上不见了笑意,“你将她埋在何处?” “下葬是何等隆重之事,自然是要等你亲自安排。”鬼牡丹道,“她的尸身就在飘零眉苑,你几时回去,几时下葬。”方平斋五指下压,将绷紧的鼓面压出五指之印,低声道,“这是威胁吗?” “只是特地来告诉你,你无心复国,只会有人责怪你,有人死不瞑目,而不会有人感激你。”鬼牡丹冷笑,“而你即使不想复国,看到白云沟因你而毁,想到你大哥莫名而死,你二哥改姓为潘,你四弟流离失所,你心中难道会平静?你父亲对赵家恩重如山,他却夺你天下,害得你家破人亡,而你身为柴家唯一的指望,却终日碌碌无为,在江湖中游山玩水,你自己的日子是过得潇洒,而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人,家臣奴仆,大周的死魂冤鬼作何感想?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方荭炾么?对得起符皇后么?对得起你父亲柴荣么?对得起你大哥柴宗训吗?对得起你自己么?” 嗡的一声震响,鼓面一弹而回,方平斋脸色苍白,定定的看着手下的那面鼓。他当真错了么?“回去……”路已走得太远,要折回头踏上二十年前就被他放弃的路,谈何容易?所谓回去,当然不只是安葬方荭炾而已,一旦回去,他就没有再回头的路。 白云沟的冤魂依然要罔顾吗?方荭炾的尸身是否可以就此弃之不顾?父亲的身影,大哥的音容,难道那些是与己无关的幻象?不遗弃这些,他就无法是方平斋,而如果遗弃了这些,他依然可以作为方平斋而继续走下去么? 此时此刻他方才明白,从始自终,原来“方平斋”此人只是柴熙谨的一个梦想、一种期待,而从来不是现实。 即使,他是如此的迷茫与碌碌无为。 “六弟,我知道你无心皇位,我和七弟早已安排妥当,可以助你复国。复国之后,你就可以寻回你的二哥四弟,传位于你二哥或者四弟,之后的人生你愿意做方平斋圆平斋,再也无人管你,你也不必再自责。”鬼牡丹狞笑,“我也老实说了,我助你柴家称帝,你要给我相同程度的回报,事成之后,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和七弟有诺大本事,何必有求于我?”方平斋缓缓的道,“你自己称帝,或者七弟称帝,难道不比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鬼牡丹道,“我或者七弟称帝,天下将有千千万万人反我,但若是你称帝,天下便只有赵氏子孙反你。大周亡国不过二十余年,复国并非无稽之谈。”方平斋道,“算得忒精,这必定是七弟的主意。你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要什么?”鬼牡丹道,“他说他要对辽国用兵,收回幽云,平定契丹,仅此而已。”方平斋奇道,“他翻云覆雨,步步算计,甘冒奇险,密谋造反就是为了出兵辽国?以七弟之能投身大宋,何尝不是平步青云,要身任将军出兵大宋也并非什么难事,说不定北扫契丹南下支|||那,东征大海踏平西域,何处不可?为何要谋反?” “他的想法我也捉摸不透,总而言之,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有能力、地位和机会出兵辽国,一改我朝接连的败绩。”鬼牡丹阴森森的道,“这也是造福百姓的好事,有何不可?”方平斋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容我仔细想想,这是一个好困难好艰辛的选择,我需要时间。”鬼牡丹将酒葫芦往他手中一送,“可以,你若能够弃方荭炾的尸身于不顾,不在乎白云沟枉死的冤魂,坚持不来,我鬼牡丹也服你,哈哈!”他倏然而退,身影瞬息消失于大雨之中。 手中握着的酒葫芦残留着人的体温,摸起来格外温暖。 方平斋坐在雨中,提着故人留下的美酒,仰起头来喝了一口。 迷茫之中,天色愈暗,而雨势更大,打得人彻肌生痛,浑身冰冷。 朦胧之中,天旋地转,他一向量浅易醉,今日也许不必饮酒他也将说自己醉了,何况他切切实实的喝下了一葫芦酒。 美酒,究竟是什么滋味…… 灌入喉中,一样的辛辣火热,犹如被烙铁狠狠地夹住了咽喉,硬生生就要窒息一般。 也许饮血也是同样的滋味,因为血和酒一样,都是热的,都有体温。 屋外下起了大雨。 阿谁收起装木耳粥的碗筷,轻步退了出去。柳眼从床上下来,拄着拐杖走到窗前,他看着大雨,端着一杯已凉的茶水。当一个人很疲惫却丝毫不想入睡的时候,会有出乎寻常的耐心来品味一杯水的滋味,他觉得茶水很凉,入口清淡,已几乎品不出茶香。 门外有人哗啦一声走了进来,柳眼微微一怔,那声音就如往地上泼了一瓢的水。进门的是方平斋,他左右手各抱了一面大鼓,浑身淋得湿透,衣裳全在滴水,“哦!师父你竟然起身了,我还以为你就打算在上面躺一辈子,不到山崩地摇海枯石烂不离那张床,万年之后人们就会在那张床上看到一具白骨,并且想抬也抬不下来……” “你喝醉了?”柳眼凝视着他,方平斋腰间系着一个酒葫芦,虽然全身湿透,他依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方平斋放下那两个大鼓,叹了口气,“我已跳进河里泡了半个时辰,不会喝酒就是不会喝酒,怎么做也掩盖不了啊……”他脸色本来红晕,酒红上脸也不怎么看得出来,神态也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柳眼便是瞧了出来。 “你哪里来的酒?”柳眼淡淡的问。方平斋脱了那件浸透了水的沉重外衣,“不好的来路,问清楚了你会后悔。”柳眼似乎是笑了一笑,“无所谓,我一直在后悔。”方平斋哈哈一笑,“说得也是。我问你一个问题,认真回答我好么?”柳眼为他倒了一杯冷茶,“说。” “假如你有一片家业,非常辉煌,举世无双,你的父亲母亲非常爱你,不仅如此,你的兄弟姐妹表嫂堂侄,甚至奴仆婢女,包括扫地的小二看门的老头全都非常爱你,全都愿意为你生为你死。突然有一天你的父亲母亲死了,你的家业为人所夺,一天之内家破人亡,大哥无端丧命,二哥认贼作父,四弟流离失所,二十年后,你长大了,练成一身武功,你会怎么做?”方平斋问,语气依然轻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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