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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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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我不会做损害少林之事,你放心。”那女声仍旧甜蜜温柔,但听在普珠耳内,却已是全然不同的滋味。她并未如何威胁,但普珠深深明了,少林寺方丈之身,竟然在刚刚身任方丈的一夜做下此等不伦之事,与他同床之人还是一个男子,这等丑事若是传扬出去,他自己声名扫地也就罢了,少林寺数百年的清誉就此毁于一旦,沦为江湖笑柄。为了少林寺,他不能反抗,何况……何况对这谜似的桃衣女子……他心底深处,仍然寄望着一个解释。 不知不觉,普珠缓缓叹了口气,平生第一次,他有手足无措,难以面对自己、也难以面对将来、更难以面对少林的感觉,如果此时有强敌来袭,他便拔剑一战,若能就此战死,那就是苍天对他莫大的仁慈。 但少林寺已有数百年未逢强敌了,即使是前日那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也不敢堂堂正正走入少林,即使有人敢称天下第一,但面对百来名修为不俗的少林僧人,正面动手也是毫无胜算。 “笃笃”两声轻响,普珠的僧房之外有人敲门,普珠低沉的道,“进来。”进门的是一位小沙弥,对普珠方丈行了一礼,“方丈,山门外有人寄来一封书信,说要给方丈过目。”普珠站起身来,接过书信。小沙弥合十退下,他嗅到了房内淡淡的香味,却并未往深处想。 书信是邵延屏寄来的,内容是写了一些恭贺他身任方丈的言语,满篇啰嗦之后,邵延屏写了一句“如逢魔障,邵延屏诚心扫榻,清茶相待,候方丈下榻。”普珠眉心微蹙,心潮起伏,全然不能平息,如果是过往,他心如明镜,不论纸上有多少双关之语都可以视作不见,但前夜之后,便是一丝一点的弦外之音也足以让他心乱如麻。邵延屏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一早看出了自己会遭遇魔障?但不论邵延屏如何智慧,也万万想不到他面对的是这样的死结……突然之间,普珠满手冷汗,俯首听令绝对不是办法,事情也不可能永远隐瞒,是坦诚说出、听由寺规处理,自己再自杀谢罪,还是离开少林去到一个无人相识的地方?或者是——就此默默自尽,将诺大少林寺抛在一旁置之不理?无论何种方法,都违背了他为僧为人的本心,要如何选择、如何放弃? “方丈。”房门外有人缓缓说话,“老僧可以进来吗?”普珠微微一震,说话的是大成禅师,当下低声道,“大成师叔请进。”咿呀一声,房门又开,身材高大,颔下留着一髯白须的大成禅师走了进来,眼见普珠手持邵延屏的书信,脸色不变,缓缓的道,“方丈,你该搬去方丈禅室,此地会有沙弥接管,该带走的物品,应该已经整理好了吧?”普珠微微一怔,为之语塞,“这……” “阿弥陀佛,”大成禅师宣了一声佛号,“方丈若是不放心,僧房可由老僧打扫,而这封书信也交给老僧吧。”普珠刹那变了脸色,蓦然站起,“你——”大成禅师缓缓说话,语气平和,“桃施主的话,莫非方丈忘了?她要你保住少林一脉,莫与中原剑会联络,你忘记了吗?”普珠全身瑟瑟发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你——”大成禅师合十,“老僧绝无不敬方丈之意,只是有些事老僧不提,方丈也切莫忘记,否则对少林寺有大害,还望方丈三思。” 普珠看着他,看着那张布满皱纹,慈眉善目的老脸,看不出这德高望重的大成禅师竟然是西方桃一党,她……她何时收罗了大成禅师?难道……难道施行的也是色诱之计?一时之间不知是惊是怒是疯狂还是嫉恨,三十余年来从未尝过的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胸口真气逆冲,当下便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来。大成禅师冷眼看他,“方丈身担重任,还请保重身体。”他就待告辞出去。 “且慢!”普珠厉声道,“方丈……方丈之事,可也是她要你助我……助我……”大成禅师微微一笑,“若非如此,以方丈往昔所作所为,要身任少林至尊、武林泰斗,只怕困难。大宝、大慧、大识诸僧难道当真有哪里不如方丈吗?阿弥陀佛,方丈尽可三思、再三思。”他合十退去,普珠惊怒交集,站在房中,三十余年坚信的世界突然崩溃,原来……原来……原来一切是如此……她、她……数年的好友、无数次月下谈心的欢愉,好友啊,你设下如此险恶的棋局,却要我如何相信你?你当真是如此恶毒之人?要少林寺袖手旁观,你到底想将中原剑会如何?想将少林寺如何?想将我……如何? 第三天下午,唐俪辞再次带着他自己的血清入宫,妘妃的毒伤已经有所好转,眼见他再次带药而来,妘妃屏退左右,让唐俪辞把药注入她的血液之中。等一切妥善完成,妘妃垂下帘幕,轻轻叹了口气。 “妘儿可觉得身上好些?”唐俪辞柔声问,他依然白衣珠履,今日的衣裳绣有浅色纹边,纹边的纹样乃是团花卷草,吉祥华丽。妘妃幽幽的道,“好些了。明日午时,翠柳小荷熏香炉旁,我会把绿魅……”唐俪辞打断她的话,“不必了。”妘妃微微一怔,“难道你——”唐俪辞举起一根手指按在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那给你下毒,逼迫你取绿魅之人可有继续传话于你?” “有。”妘妃撩起了水绿色的垂幕,目不转睛的看着唐俪辞,他取得了绿魅,那是怎么取得的?真有如此容易吗?唐俪辞眼神下垂,眼角却轻轻飘起,“你怎么答复?”妘妃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说——”她缓缓的道,“我说唐国舅正在给我治病,我已经有了起色,所以……不怕艳葩之毒,绿魅我是不会取的,我没有那么大胆子去动皇上的东西。”唐俪辞微微一笑,“他的反应呢?”妘妃摇了摇头,“自从我回过这番话之后,戚侍卫的小侄子就没再来过,不过我想……”她低声道,“我是把你……害了。” 唐俪辞有法子解艳葩奇毒,或许他也能解其余两种剧毒,任何人都会做如此想。所以他们放弃妘妃和绿魅,改而针对唐俪辞可能性很大。唐俪辞并不在意,柔声道,“那明日翠柳小荷熏香炉旁的消息,你原是如何安排的?”妘妃的眼神很萧索,“我本是想叫夏荷替我将绿魅送去,但我不曾说过交给她的是什么东西。”唐俪辞眼神流转,“哦……绿魅那边你可以罢手,但翠柳小荷之行仍然要去,今日午时就可以去,我会在翠柳小荷等人。”妘妃幽幽的道,“你总是要把事情解决得如此彻底吗?也许你我默不作声,他们心知失败之后就会退去。”唐俪辞负袖转身,柔声道,“妘儿,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息事宁人。”妘妃抬起视线,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我说过很多次,你这脾气不好。”唐俪辞缓步离去,“嗯……可惜……你从来不能说服我。” 他走了。 妘妃目中的眼泪滑落面颊,这是她第几次为了他哭?她已数不清楚。 可惜……你从来不能说服我。 这句话很残忍,却不是她听过的最残忍的一句,他曾经对她说过多少让人伤心的语言?而可笑的是……她能一一听入耳中,心底深处始终存有一丝一点的喜悦——他对她毫不掩饰,是不是对他而言,她与旁人仍是有些不同? 毫不顾忌的伤害,也是一种感情吗? 至少他救了她的命,她对他来说并非单薄如苇草,不管是为了他日后的利益、是为了国丈府、或者是为了他的大局,至少……他救了她的命。 那就足够让她继续活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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