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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施文绝心惊胆战,肝胆俱裂。不过数日,百川院、四顾门、少林峨眉武当等江湖中帮派都已得到消息:吉祥纹莲花楼楼主李莲花遭人暗算失踪,原因不详。

  小青峰上,傅衡阳接到消息已有二日,他并不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但也不算太慢。李莲花此人虽然是四顾门医师,却甚少留在四顾门中,近来四顾门与鱼龙牛马帮冲突频繁,此人也未曾现身,远离风波之外。经过龙王棺一事傅衡阳已知此人聪明运气兼而有之,绝非寻常人物,此时却听说他遭人暗算失踪,生死不明,心头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古怪。能暗算得了李莲花的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与此同时,百川院中——施文绝正在喝茶。他自然不是不爱喝茶,但此时再绝妙的茶喝进他嘴里都没有什么滋味。他已在百川院中坐了三天,纪汉佛就坐在他旁边,白江鹑在屋里不住地走来走去,石水盘膝坐在屋角,也不知是在打坐、或是在领悟什么绝世武功。

  屋内寂静无声,虽然坐着许多人,却都是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过了大半个时辰,施文绝终于喝完了他那一杯茶,咳嗽一声说了句话:“还没有消息?”

  白江鹑轻功了得,走路无声无息,闻言不答,又在屋里转了三五个圈,才道:“没有。”

  施文绝道:“偌大百川院,江湖中赫赫有名,人心所向,善恶所依,居然连个活人都找不到……”

  白江鹑凉凉地道:“你怎知还是活人?阿泰镇那我看过了,就凭那一地鲜血只怕人就活不了,要是他被人剁碎了拿去喂狗,即便有三十个百川院也找不出个活人来。”施文绝也不生气,倒了第二杯茶当烈酒一般猛灌,也不怕烫死。

  “江鹑。”纪汉佛沉寂许久,缓缓开口,说的却不是李莲花的事,“今天早晨,角丽谯又派人破了第七牢。”

  白江鹑那转圈转得越发快了,直看得人头昏眼花,过了一会,他道:“第七牢在云颠崖下……”

  天下第七牢在云颠崖下,云颠崖位于纵横九岳最高峰纵云峰上,纵云峰最高处称为云颠崖,其下万丈深渊,第七牢就在那悬崖峭壁之上。这等地点,如无地图,不是熟知路径之人,绝不可能找到。佛彼白石四人之中,必有人泄露了地图。

  纪汉佛闭目而坐,白江鹑显是心烦意乱,石水抱着他的青雀鞭阴森森坐在一旁,这第七牢一破,莫说百川院,江湖皆知“佛彼白石”四人之中必然有人泄露地图,至于究竟是有意泄露,或是无意为之,那就只能任人评说了。一时间江湖中关于“佛彼白石”四人与角丽谯的艳史横流,那古往今来才子佳人生死情仇因爱生恨甚至于人妖相恋的许多故事四处流传,人人津津乐道,篇篇精彩绝伦。

  “江鹑。”纪汉佛睁开眼睛,语气很平静,“叫彼丘过来。”

  “老大——”白江鹑猛地转过身来,“我不信、我还是不信!虽然……虽然……我就是不信!”

  “叫彼丘过来。”纪汉佛声音低沉,无喜无怒。

  “肥鹅。”石水阴沉沉地道,“十二年前你也不信。”

  白江鹑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恶狠狠地道:“我不信一个人十二年前背叛过一次,十二年后还能再来一次。”

  “难道不是因为他背叛过一次,所以才能理所当然地再背叛一次?”石水阴森森地道,“当年我要杀人,说要饶了他的可不是我。”

  “行行行,你们爱窝里反我不介意,被劫牢的事我没兴趣,我只想知道阿泰镇后山的血案你们管不管?李莲花不见了,你们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不在乎早说,我马上就走。”施文绝阴森森地道,“至于你们中间谁是角丽谯的内奸,时日一久,自然要露出狐狸尾巴,百川院好大名声,标榜江湖正义,到时候你们统统自裁以谢罪江湖吧!”他站起身来挥挥衣袖便要走。

  “且慢!”纪汉佛说话掷地有声,“李楼主的事,百川院绝不会坐视不理。”他一字一字地道,“能暗算李楼主的人,世上没有几个,并不难找。”

  “并不难找?并不难找?”施文绝冷笑,“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了,三天时间你连一根头发也没有给找出来,还好意思自吹自擂?三天功夫,就算是被扔去喂狗,也早就被啃得尸骨无存了!”

  “江鹑。”纪汉佛站起身来,低沉地道,“我们到蓼园去。”

  蓼园便是云彼丘所住的小院子,不过数丈方圆,非常狭小,其中两间小屋,屋中都堆满了书。白江鹑一听纪汉佛要亲自找上门去,已知老大动了真怒,此事再无转圜,他认定了便是云彼丘,这世上其他人再说也是无用,当下噤若寒蝉,一群人跟着纪汉佛往蓼园走去。

  蓼园之中一向寂静,地上杂乱地生长着许多药草,那都是清源山天然所生,偏在云彼丘房外生长旺盛。那些药草四季依季节花开花落,云彼丘从不修剪,也不让别人修剪,野草生得颓废,颜色黯淡,便如主人一样。

  众人踏进蓼园,园中树木甚多,扑面一阵清凉之气,虫鸣之声响亮,地方虽小,却是僻静。虫鸣之中隐隐约约夹杂着有人咳嗽之声,那一声又一声无力的咳嗽,仿若那咳嗽的人一时三刻便要死了一般。

  施文绝首先忍耐不住:“云彼丘好大名气,原来是个痨子。”

  纪汉佛一言不发,那咳嗽之声他就当作没听见一般,大步走到屋前,也不见他作势,但见两扇大门蓦地打开,其中书卷之气扑面而来。施文绝便看见屋里到处都是书,少说也有千册之多,东一堆、西一摞,看着乱七八糟,却竟是摆着阵势,只是这阵势摆开来,屋里便没了落脚之地,既没有桌子、也放不下椅子,除了乱七八糟的书堆,只剩一张简陋的木床。

  那咳嗽得仿佛便要死了一般的人正伏在床上不住地咳,即使纪汉佛破门而入他也没太大反应:“咳咳……咳咳咳……”咳得虽然急促,却越来越是有气无力,渐渐地根本连气都喘不过来一般。

  纪汉佛眉头一皱,伸指点了那人背后七处穴道。七处穴道一点,体内便有暖流带动真气运转,那人缓了口气,终于有力气爬了起来,倚在床上看着闯入房中的一群人。这人鬓上花白,容颜憔悴,却依稀可见当年俊美仪容,正是当年名震江湖的“美诸葛”云彼丘。

  “你怎么了?”白江鹑终是比较心软,云彼丘当年重伤之后一直不好,但他武功底子深厚,倒也从来没见咳成这样。门外一名童子怯生生地道:“三……三院主……四院主他……他好几天不肯吃东西了,药也不喝,一直……一直就关在房里。”

  纪汉佛默默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彼丘又咳了几声,静静地看着屋里大家一双双的鞋子,他连纪汉佛都不看:“一百八十八牢的地图,是从我屋里不见的。”

  纪汉佛道:“当年那份地图我们各持一块,它究竟是如何一起到了你房里的?”

  云彼丘回答得很干脆:“今年元宵,百川院上下喝酒大醉那日,我偷的。”

  纪汉佛脸上喜怒不形于色:“哦?”

  云彼丘又咳了一声:“还有……阿泰镇吉祥纹莲花楼里……李莲花……”

  此言一出,屋里众人的脸色情不自禁都变了,佛彼白石中有人与角丽谯勾结,此事大家疑心已久,云彼丘自认其事,众人并不奇怪,倒是他居然说到了李莲花身上,却让人吃惊不已。施文绝失声道:“李莲花?”

  “李莲花是我杀的。”云彼丘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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