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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方多病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武当山的陆大侠,虽然你剑法练得很好,对这江湖来说,你还差得远了。”

  身边石寿村的村民已围聚过来,议论一番之后,突地拾起井边的石块往井里掷去。白发老人解释道他们要填了这口井,李莲花连连点头,但金有道却不能留下让村民砍头取脑髓,正当不知如何是好,陆剑池开口道要将他带上武当山去给白木道长医治,李莲花欣然同意。

  方多病点头之余,暗暗担心,若是陆剑池看管不利,整座武当山都变成了斑点妖怪,个个死不瞑目要出江湖来惩奸除恶,岂非生灵涂炭、日月无光?不妙,日后路过武当山必要绕道,见武当弟子避退三舍,走为上计。

  正在盘算,突见李莲花皱眉沉思,方多病眨了眨眼睛,李莲花连连点头,方多病心中大笑,抱拳对陆剑池道:“如此此间事了,在下和李楼主尚有要事,这就告辞了。”

  陆剑池奇道:“什么事如此着急?”

  李莲花已经倒退遥遥走出去了三四丈:“呃……我和一文山庄的二钱老板约好了三日后在四岭比武……”

  陆剑池拱手道别,心中仍是不解:一文山庄的二钱老板,江湖上为何从未听说有这号人物?

  方多病溜得也不比李莲花慢,两人一溜烟奔回莲花楼,他瞪眼道:“不妙不妙,武当道士日后和斑点妖怪纠缠不清,惹不起、惹不起,快逃快逃!”

  李莲花叹气道:“我写信给你叫你带来的山羊呢?”

  方多病怒道:“是你自己迷路无端端把那破楼搬到这种鬼地方来,自己又舍不得那几头牛在山上吃苦,是你把牛放跑了,问我要什么山羊?”

  李莲花喃喃地道:“没有山羊,你来干什么?”

  方多病勃然大怒:“本公子救了你的命,难道还比不上两三头山羊?”

  李莲花叹了口气:“你又不能帮我把房子从这鬼地方拉出去……”

  方多病怒道:“谁说我不能?”

  李莲花欣然道:“你若能、那再好不过了。”

  §悬猪记

  王八十从来没有走运过,自他从娘胎落地,老娘就被他克死,三岁时老爹为了给他凑一件冬衣的钱,大冬天上山挖笋结果摔悬崖一命呜呼。自八岁起,他就被八十岁的曾奶奶卖到了红艳阁当小厮,作价八十铜板,于是叫做王八十。他在红艳阁辛辛苦苦的干活,一个月不过得四十铜钱,到三十八岁那年好不容易存足钱娶了个媳妇,成婚没三天媳妇嫌他太矮,出门丢人,跟着隔壁的张大壮跑了,于是自今王八十还是一个人住。

  虽然没人疼没人爱,但王八十很少怨天,有时候他自己对着镇东那小河照照,也觉得就凭水里人长得歪瓜劣枣、身高四尺的样,真他妈的谁都疼不起来,能在红艳阁有份工做,已是老天眷顾。

  如他这般老实本分,安分守己的人,其实应该平平安安简简单单过一辈子,死时往乱坟岗上一躺,就此完结,王八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撞鬼的一天。

  “昨天晚上,我从红艳阁倒夜壶回来,这里是一片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当然我出门的时候也并没有点灯。正当我要开门的时候,发现门没有关,就这么开着一条缝儿……我心想莫不是来了贼,我屋里那床十八文的被子千万莫被偷了去,所以在这里抄了个家伙,往窗户探去。结果这一探,哎哟我的妈呀!我屋里有个东西在飘,鬼似的雪白雪白的,一棍子打过去,那东西忽闪忽闪的,却是件衣服,我一抬头,就看到……”

  一、悬梁

  角阳村的村民一向对红艳阁敬而远之,因为那是个妓院,并且是粗房破瓦,里头的姑娘又老又丑的那种第九流的妓院。

  但今天一早,红艳阁后门就如开锅一般热闹,人头攒动,仿佛赶集,人人都要到王八十住的柴房里瞧上一眼,有的人还提着自家板凳,以防生得太矮,到时少看了一眼,岂不吃亏?

  “哎哟……”一位灰衣书生正往红艳阁旁的万福豆花庄走去,被人群撞了个踉跄,回头看众人纷纷往妓院而去,不免有些好奇,犹豫片刻,也跟着去看热闹。

  “哦……”众人挤在王八十的柴房之外,齐齐发出惊叹之声。

  一头硕大的母猪,身穿白色绫罗,衣裳飘飘地吊在王八十房中梁下,一条麻绳绕颈而过,竟真的是吊死的。

  “母猪竟然会上吊,真是世上奇事,说不定它是看中了王八十,施了仙法得知你已多年没吃过猪肉,所以举身上吊,以供肉食。”在角阳村开了多年私塾的闻老书生摇头晃脑,“真是深情厚意,闻所未闻。”

  “女人的衣服,嘻嘻,猪穿女人的衣服……”地上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嘻嘻地笑,“它如果会变化,衣服怎么不变成猪毛?”

  王八十连连摇头:“不不,这不是猪仙,我说这定是有了女鬼。你们看这衣服,这衣服兜里还有东西,真是女人穿过的,你看这东西……这可是寻常人有的东西?”他搬了张凳子爬上去,在母猪身上那件白衣怀里摸出一物,“这东西,喏。”

  众人探头来看,只见王八十一只又黑又粗的老手上拿着一张金叶子,就算是村里有名的李员外也拿不出手的足有三两重的真金叶子。母猪自然不会花钱,衣服自然自己更不会花钱,那这三两黄金是谁的?

  王八十指指梁上摇晃的母猪:“这必是有怨女死得冤枉,将自己生前死法转移到这母猪身上,希望有人替她伸冤……”

  闻老书生立刻道:“胡说、胡说,悬梁就是自杀,何来冤情呢?”

  王八十呆了一呆:“哦……”脸上竟有些失望,往众人看了一眼,只见大家对那悬梁上吊的猪啧啧称奇,看了一阵,也就觉得无聊,有些人已打算离去,心里有些着急。

  正在此时,忽然梁上的木头发出一声异样的声响,在众人纷纷回首之际,白绫飘扬,那头吊颈的猪仰天跌下,“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猪身上一物受震飞起,直往人群中落去。

  “啊—”众人纷纷避让,一人急忙缩头,那物偏偏对他胸口疾飞而去,众人不禁大叫一声“哎呀”,那物在齐刷刷“哎呀”声中正中胸口,那人扑通坐倒在地,双手牢牢抓住一物,满脸茫然,浑不知此物如何飞来。众人急忙围去细看,只见那人手中抓着一柄血渍斑斑的矛头,矛头上沾满暗色血迹,显然刚自母猪血肉之中飞了出来。

  王八十蹲下抚摸那摔下的母猪,叫了起来:“这头猪不是吊死的,是被矛头扎死的。”

  众人复又围来,众目齐看那死猪,半晌闻老书生道:“王八十,我看你要出门躲躲,这……这头被矛头扎死的母猪,不知被谁吊在你家,必定有古怪,那黄金你快些扔了,我看不吉利,咱没那福分,享不到那福气,大家都散去吧,散去吧。”

  众人眼见矛头,心中都有些发毛,纷纷散去,只余下那手握矛头的灰衣书生,以及呆住的王八十。

  “你……”那灰衣书生和王八十同时开口,同时闭嘴,各自又呆了半晌,王八十道:“你……你是猪妖?”

  灰衣书生连连摇头:“不是、不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本要去万福豆花庄吃豆花,谁知道这里母猪上吊,身上飞了一把刀出来……”

  王八十看着他手里仍然牢牢抓住的矛头:“这是矛头,不是刀,这是……咦……这是……”他拿起灰衣书生手里的矛头,“这不是戏台上的矛头,这是真的。”

  只见那矛头寒光闪烁,刃角磨得十分光亮,不见丝毫锈渍,和摆放在庙中、戏台上的全然不同,真是杀人的东西,刹那之间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灰衣书生忙自怀里摸了一块巾帕出来擦手,一擦之下,巾帕上除了猪血,尚有两条长长的黑毛,他尚自呆呆,王八十脑子却灵活,大叫一声:“头发!”

  两条两尺有余的头发,沾在矛头之上,最后落在灰衣书生擦手的巾帕之中,赫然醒目。母猪肚里自然不会长头发,王八十举起矛头,只见矛头之上兀自沾着几丝黑色长发,与矛头纠缠不清,难解难分,他长大了嘴巴:“这……这……”

  “那个……这好像是这块矛头打中了谁的头,然后飞了出去,进了这头母猪肚中……”灰衣书生喃喃地道,“所以自母猪肚中又飞出来的矛头上就有头发。”

  王八十颤声道:“这是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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