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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李莲花颔首,不错,那铁器拖地之声正是几条铁链,在这古怪的溶洞之中,是谁身带铁链而过?

  铁链声过去,洞口白影一闪,只穿着中衣,越发显得骨瘦如柴的方多病抱了个直口宝珠顶的瓷罐回来,竟是平安无事。李莲花忙忙的去看那瓷罐,瓷罐里确实是一罐清水,展云飞失血多了也确是口渴,也不客气,就着瓷罐喝了起来。方多病惭惭的一边看着,李莲花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从哪里摸来的死人罐子?”

  他的话一说出口,展云飞似乎呛了口气,却依旧喝水,方多病干笑道,“你怎么知道?”

  李莲花敲了敲那瓷罐,“这东西叫将军罐,专门用来放骨灰,这地下难道是个墓?”方多病耸耸肩,指了指外面,“我沿着来路走,一路上没见到半个人,一直走到你打洞下来的地方。我想那铁笼怪暗器厉害,它滚下去的地方大概不会再有活人,就沿着铁笼怪滚下去的路走。”

  李莲花欣然道,“你果然是越来越聪明了。”方多病得意洋洋,摸了块石头坐下,翘起二郎腿,“然后走到底就有个湖,我四处摸不到装水的东西,突然看见湖边上堆满了这玩意,就抓了一个倒空了装水回来。”

  李莲花怔了怔,“湖边上堆满了这玩意?”方多病点头,“堆得像堵墙一样。”展云飞不再喝水,沉声问,“罐里当真有骨骸?”方多病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死人罐里当然有骨骸,老子也不是故意用这个给你装水回来,那骨骸被老子抖进水里,罐子也洗干净了……”

  李莲花皱起眉头,“这地下如果放了许多骨灰罐子,或许……或许这里真是个墓。”方多病抓了抓头皮,“墓?可是下面全是水啊,有人在水坑里修墓的吗?”

  李莲花喃喃的道,“天知道,但这可是个不但有许多死人,还钻进来许多活人的地方……”他突地往地上一躺,“天色已晚,还是先睡一觉。”方多病心里一乐,大咧咧也躺下,“老子今天真是累了。”展云飞闭目打坐,以他们在竹林中迷路的时间计算,此时已近二更,的确是晚了。

  不管溶洞中究竟是宝藏或墓穴,一切疑问都可等明日再说。

  但李莲花和方多病睡得着,他却不敢睡。

  剑不在手,方才那奇怪的铁链之声让他有些紧绷,在蕲家住得久了,再过上危机四伏的日子,他竟有些不适应。

  这一夜过得出奇的安静,寂然无声,仿佛溶洞里这一块角落全然被人遗弃。展云飞不敢睡,但扬州慢的真力点在身上,前胸背后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坐着坐着不知何时朦胧睡去。当他醒来的时候,李莲花和方多病还在睡,他突的有些苦笑,身在险境,竟有人能睡得如此舒服,倒是了不起。

  又过了好一会儿,方多病打了个大哈欠,懒洋洋的起身,闭着眼睛四处摸索了一阵,没找到衣裳,茫然睁大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那外衣从昨天醒来就不见了。李莲花被他无端摸了两下,也茫然坐了起来,呆呆的看了方多病好一会儿,眨眨眼睛,眼里全是迷茫,“干什么?”方多病喃喃的问,“我的衣服呢?”

  李莲花本能的摇摇头,“你的衣服不见了,我怎会知道……”突然想起他那件价值千金的衣服的确是被自己拿去当门帘,顿时噎住。方多病一见他脸上的表情,立刻怒道,“本公子的衣服呢?”

  李莲花干笑,“扔毒雾里了。”方多病大怒,“那一早起来我穿什么?”

  李莲花道,“在这地下黑不隆冬,穿什么都一样……”方多病冷笑,“极是极是,既然穿什么都一样,那你的衣服脱下来让给我穿!”

  李莲花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袖,抵死不让,“万万不可,你我斯文之人,岂可做那辱没斯文之事……”方多病暴怒,“他奶奶的,你脱老子衣服就是英雄好汉,老子要脱你衣服就是辱没斯文了?你当老子稀罕你那件破衣服?老子要穿你衣服那是你的荣幸……”

  那两人为一件衣服打成一团,展云飞只做不见,耳听八方,潜查左右是否有什么动静。方多病眼看逮不住李莲花,突的施展一招“左右逢源”,一脚将李莲花绊倒,双手各施擒拿将他按住,得意洋洋的去扒他的衣服。李莲花当即大叫一声,“且慢!我有新衣服给你穿——”

  此言一出,不但方多病一怔,连展云飞都意外了。昨夜混乱之际,大家的行李都扔在马上,李莲花哪里来的新衣服?方多病更是奇了,“新衣服?你也会有新衣服?”

  李莲花好不容易从他手里爬起来,灰头土脸头昏眼花,甩了甩头,“嗯……啊……衣服都是从新的变成旧的……”方多病斜眼看着他,“那衣服呢?”

  李莲花从怀里扯出个小小的布包,方多病皱眉看着那布包,这么小一团东西,会是一件“衣服”?

  展云飞眼见这布包,脑中乍然一响,这是——

  李莲花打开那布包,方多病眼前骤然一亮,那是团极柔和雪白的东西,泛着极淡的珠光,似绸非绸,虽然被揉成了一团,却没有丝毫褶皱。他还没明白这是什么,展云飞已低呼出声,“嬴珠!”

  嬴珠?方多病仿佛依稀听过这名字,“嬴珠?”展云飞过了片刻才道,“嬴珠甲。”

  嬴珠……甲?方多病只觉自己的头嗡的一声被轰得七荤八素,“嬴嬴嬴嬴……嬴珠甲?”展云飞点了点头,“不错。”

  嬴珠甲,那是百年前苏州名人绣进贡朝廷的贡品,据传此物以异种蛛丝织就,刀剑难伤,虽不及嬴握,穿在身上却是夏日清凉如水,冬日温暖如熙,有延年益寿之功。嬴珠甲进贡之后,被御赐当年镇边大将军萧政为护身内甲,传为一时佳话。回朝后萧政将此物珍藏府中,本欲静候圣上归天之时将嬴珠甲归还同葬,不料一日深夜,在大将军府森严戒备之下,此物在藏宝库中突然被盗,此案至今仍是悬案。又过数十年,此物在倚红楼珍宝宴上出现,位列天下宝物第八,结果珍宝宴被金鸾盟搅局,天下皆知嬴珠甲落到笛飞声手上,又随金鸾盟的破灭销声匿迹。

  却不想这东西今日竟然出现在李莲花手中。方多病叫了那一声之后,傻了好一会儿,“死莲花,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这问题不但方多病想知道,展云飞也想知道,这是笛飞声的东西,为何会在李莲花手里?李莲花面对两双眼睛,干笑了好一会儿,“那个……”方多病哼了一声,“少装蒜,快说!这东西哪里来的?”

  李莲花越发干笑,“我只怕我说了你们不信。”方多病不耐烦的道,“先说了再说,这东西在你手里就是天大的古怪,不管你说什么我本就不怎么信。”

  “这东西是我从海上捡来的。”

  李莲花正色道,“那日风和日丽,我坐船在海上飘啊飘,突然看见一个布袋从船边飘过去,我就捡回来了。天地良心,我可万万没有胡说,这东西的的确确就是在那海上到处乱飘……”

  “海上?”方多病张大嘴巴,“难道当年李相夷和笛飞声一战,打沉金鸾盟大船的时候,你正好在那附近坐船?”

  李莲花道,“这个……这个……”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应答,展云飞却已明了,突然笑了笑,“莫约是笛飞声自负武功,从来不穿嬴珠甲,只把这衣服放在身边。那艘大船被李相夷三剑斩碎,沉入大海,船里的东西随水漂流,让你捡到了吧?”

  他很少笑,这一笑把方多病吓了一跳,李莲花连连点头,钦佩至极的看着展云飞,“是是是。总而言之,这衣服你就穿吧,反正本来也不是我的,送你送你。”方多病看着那华丽柔美的衣服,竟然有些胆寒,展云飞淡淡的道,“你身上有伤,嬴珠甲刀剑难伤,穿着有利。”方多病难得有些尴尬,抖开嬴珠甲,别别扭扭的穿在身上,那衣服和他平日穿的华丽白袍也没太大区别,他却如穿了针毡,坐立难安。

  李莲花欣然看着他,方多病凭空得了件衣服,却是一肚子别扭,看他那“欣然”的模样心里越发窝火,恨恨的道,“你有嬴珠甲,竟然从来不说。”

  李莲花一本正经的道,“你若问我,我定会相告,但你又没有问我。”方多病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正要破口大骂,那白色衣袖随之一飘,方多病骂到嘴边的话突然统统吞了下去。

  这雪白衣袖飘起来的模样,他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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