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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他差一点成了鬼!如果那时候他再多走了一步!他忘记了什么东西?他忘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不肯走,那是什么东西?

  “六音!六音!”

  皇眷!六音脑中陡然响起皇眷的呼唤,然后突然眼前一亮,所有的古怪的路径和光亮都消失,眼前是一双眼睛,充满了惊疑不定、惶恐焦急。

  六音笑了,“我回来了。”

  皇眷本来伏在六音身上听他渐停的心跳,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她不知道呼唤了多少声六音他没有听见,带着那样恬淡慵懒的笑意,居然就要一睡不醒!她恨他,每每在心里立誓要他变丑,要他死,但是他当真变丑了,当真要死了,她却比谁都害怕,甚至害怕得哭不出来!

  就在她惶恐得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六音差不多停了的心跳突然重新跳起来,他居然没事人一样睁开眼睛,说:“我回来了。”

  他知不知道人家为他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他知不知道,他如果就这样睡着死掉,她会后悔一辈子?是她害得他魔功入体,是她打得他伤重无救,又是为了她,他才会在刚才差一点死去。如果不是怕她受到伤害,六音,没有必要在贺兰春山面前展露他昔年的容貌,更没有必要,在身受重伤的时候,依然用传音真气,惊退了贺兰春山。

  “我回来了。”

  皇眷一怔,从他身上缓缓抬起头来,一把推开了他,脸色仍然苍白,却要勉强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可惜脸色苍白眼眶发红,根本就做不出来。

  六音假装没看见她满脸都是担惊受怕过后还没有收回来的心有余悸的表情,知道这个女人别扭得很,左看右看,只见自己已经不在马上,而在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自己躺在马车的软榻上,皇眷却半跪在地上,依靠在自己身边。“这是哪里?”

  皇眷本不想回答,但是顿了一顿,还是低声回答:“是我的马车。”

  六音低声笑,“原来你三年来就是用这个跟着我,引着我到处去……”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但却没注意,依然笑道,“怪不得,我吃苦,你享受。”

  皇眷眼圈有些红,却是咬牙道:“谁叫你自己笨,只会一个人到处闯。”

  六音开始发觉自己似乎不太能动,除了左手,他似乎哪里都动不了,“我在找你,我忙得很。弄辆马车在身边,没事还要给马儿喂草,你知道我懒得很,有时候三两天都懒得吃饭,哪里有这么多闲情。”

  “你又要享受,又想偷懒,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便宜的事情?”皇眷白了他一眼,却一个没控制好,一颗眼泪,居然在这个时候滑过了面颊。她自己怔住,不可理解地看着眼泪跌在衣襟上,她颤声道,“我,我干吗要哭……”再说话的时候,更多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捂住脸,“我干吗要为你这个祸星哭……”

  六音用左手支力,让自己坐了起来,在坐起来的时候,他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后颈“身柱”、“神道”、“灵台”,到背后“至阳”、“肝俞”、“胆俞”、“悬枢”,一直到腰部“腰阳关”、“十七椎”以下,全部被郁结的真气和伤势堵死了,所以他现在是大半个废人,“哭我残废了?”他开玩笑。

  他居然还笑!皇眷用手去压他的脸,“不许笑!”她又要哭,又要板起脸,结果在脸上就是一张怪脸,“你体内的淤血本来就要攻心,你本就要死了,要死的时候突然淤血散入了你四肢百骸,你不会现在就死,但是你,你却成了残废,而且,你的武功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恢复……”

  六音呵呵一笑,“原来这就是所谓‘决定不走的话,无论要吃多少苦,都留下来吧。”’他自言自语,“是我自己决定留下来的,所以,无论再一次起舞需要多少的勇气,我都不能后悔,是不是?降灵啊降灵,你是这个意思吧?”他抬起惟一能动的左手,在皇眷眼前挥了两下,“我还没死呢,本来只能活一天,现在弄不好还可以活上十年八年,你还哭?拿酒来,我饿啦,你在我脖子上划了个口子,又差点用衣带勒死我,现在难道还想饿死我?”

  皇眷忍不住要哭,又忍不住要笑,又羞又喜,猛地拿被单捂住了脸,她不习惯对人这么好,在被单里才说:“我这就带你去吃饭,你别急,只要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到丹阳,丹阳有最著名的知味楼,我们去那里吃饭,好不好?”

  六音哈哈一笑,“好说好说,银子在你口袋里,你是财神爷,我是跟班的。”

  皇眷蒙在被单里,听了这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曾经,倚马偎栏,笑掷千金的六音啊!她低声问:“难道你就不带银子?”

  六音眨了眨眼睛,好无辜的,“我没有带银子的习惯。”

  “你还当你人在宫里,在圣香家里,在容隐家里,还是在哪个王宫大臣家里,吃饭不要钱的吗?”皇眷盖在脸上的被单被一翻而下,她轻轻地冷哼。

  六音叹气,“是啊,我被你们宠坏了,什么也没有带,就出来了。”他做悲哀之声,“出了门,才知道处处都要用钱,既然没有钱,我就只好餐风宿露,茹毛饮血,过野人的生活。”

  “胡说八道!”皇眷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个可能,“那个——铃铛呢?”他长年累月系在身上的那个玉铃,不会给他当了吧?

  六音装傻,“什么铃铛?”

  “那个芙蓉花接纹的玉铃。”皇眷凝视着六音,“你曾经很喜欢的,不会——变成了哪个酒楼里的糖醋排骨或者八宝田鸡了吧?”

  六音笑,“我记得你很讨厌那个铃嘛,有次乘我不在,你故意把它摔在地上,企图要砸烂它,别以为我不知道,早有别人告诉我了。”

  皇眷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可是我后来捡回来了。”

  六音忍不住笑,躺在床上笑得差点一口气换不回来,“我知道,哈哈,跳琵琶扇的小桃告诉我,她看见你凶巴巴地把那铃往地上砸,然后铃还没有落地,你又捡回来了,动作快得她眼花,直以为她自己在做梦。说你,砸铃的时候凶得什么一样,捡回来的时候像捧着个宝,小心翼翼地放回我衣袋里,哈哈,笑死我了。”

  皇眷哼了一声,“你的人,和你的铃铛一样讨厌,吵得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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