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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痴情环非死难解,那是因为它一旦扣拢就随腕骨缩小,再也不能拆开。”聿修淡淡地道,“但若是断臂呢?砍断手臂、再怎么样的手环都能脱下来了吧?”他缓缓拉开右手的衣袖,“何况我很清楚,白骨痴情配一簪两环,一个生环、一个死环。这一个是染有剧毒的死环,你那一个必然就是能解这痴情环剧毒的生环——它里头有解药,对不对?南公子为这环中解药,可谓煞费苦心。”

  他这手腕金环一露,南歌为之膛目,好半晌才惨然一笑,“若非你身有此环,怎能猜中白骨痴情配的奥秘……”一手蒙面,他哑然道,“原本拿着这死环的姑娘呢?”

  “她死了。”聿修默然。

  “她是我……她是我妹子。”南歌坐倒在椅子上,蒙住了自己的脸,“白骨痴情配原是三十年前武林大祸的源头,后来当年的武林盟主收下这祸乱江湖的暗器,传于自己的子孙,也就是我妹妹。我妹妹从小拿着它当玩具。十年前我得爷爷允许行走江湖,遇到眉娘之后我又遇到了另一位女子。”他哑声说,“我与她相爱甚深,把痴情金簪送给她做了定情之物,却不想她用金簪刺伤于我,乘我昏迷之际夺走痴情生环,要我跟随她一生一世。”他摇了摇头,“我好不服气,但她把金环扣在腕上,我得不到解药就不能离开她。”

  一阵沉默,施试眉没有接口,聿修更不会答话。南歌沉默了一阵接下去说:“我就这么跟了她十年……”

  “难为你了。”施试眉叹了口气,悠悠地道:“那是她不好。”

  “我恨她。”南歌侧过脸去,紧紧地咬着下唇。

  “你杀了她?”聿修问。

  “不……没有。”南歌低声道,“我乘她不备夺了过路樵夫的柴刀砍了她的手……她居然不闪避……让我砍了三刀,我恨她人骨。”

  “却下不了手杀她。”施试眉倦倦地笑,支颔对着南歌,这个方才风采盎然,此刻颓废之极的男人。

  “不错。”他默然。

  “我明白。”她说,“无论她怎么对你,她是爱你的,你也是爱她的。”

  “眉娘,我对不起你。”南歌捂面摇头,“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

  “我又何尝是当年的试眉?”施试眉的手落在了南歌肩上,她柔声道:“别说对不起。”

  南歌缓缓抬头,只见她侧头微笑,“吃过了苦,才知道什么是珍贵。你是天之骄子,也许要比常人更多吃几分苦。别以为自己一生都已毁了,只要你愿意的话,你还是风采盎然的南公子,只要你懂得今日的错、记得你吃过的苦……”她握住他的手,“记得被你骗被你害的眉娘,你就能重新做人,也许做得比从前更好。”

  南歌捂面而哭。施试眉目光流转,轻轻一叹,摸了摸南歌的头发,转头对着聿修微微地一笑,轻声说:“今日……多谢。”

  聿修避开她的目光不答,只问:“被你砍断手臂的女子身在何处?”

  “跌下山崖,那里本来有许多藤葛,却没有拦住她。”南歌哑声说,“我也是在那时见到了有人往山谷弃尸,突然之间鬼迷心窍,不仅想要掩饰我砍下的手臂,而且……我……”他呻吟一声,“我那时的确狂性大发,我好痛苦,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已经用家传剑法将倒下山谷的死人十字分尸,我不是存心的……”

  “痛苦不是残人尸身的借口。”聿修冷冷地道,“每个人都有痛苦,若是痛苦就可伤人无罪,可以以残忍的手段炸人楼宇、毁人尸身,让开封百姓人人自危,那么南公子,难道你视大宋王法为无物?”他一字一字地说,“因为自己痛苦就想要别人痛苦、因为自己恐惧也希望大家跟着你一起恐惧,日后午夜梦回,想想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不会觉得自己可怖么?”

  南歌汗流夹背,“你不要再说了!”他掩耳,突然大叫一声,“澹月呢?她是怎么死的?”

  “自尽死的。”聿修道。

  南歌笑,好惨淡地笑,“她是为你死的,对不对?把死环扣在你手上,却没有发动机关,她一定死得很痛苦,到死都还爱你!你居然说得如此简单,中丞大人你好无情啊。”他不知是在为自己哭还是为妹子哭,已然有些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你不该如此刺激他的。”施试眉回视聿修的眼睛,“你会逼疯他。”

  聿修伸过手去扣住南歌的手腕,淡淡地道:“我说的是事实。”

  “太认真了只会逼死自己,或者逼死别人。”她慢慢地说,“有时候,应该放纵自己怜悯一些。”

  聿修默然,拉起南歌打算掉头而去,施试眉及时喊了一声:“站住。”

  他站住,背对着她等她说话。

  “你想带他去哪里?”

  “开封府大堂。”

  “他没有杀人。”

  “他是要犯,以恐怖手段毁人尸体、财物,让开封百姓人心浮动,你说他当不当罚?”聿修冷冷地道。

  施试眉默然,“你……去吧。”

  聿修带南歌走,走了两步,他又冷冷地补了一句:“我会尽力定他的罪。”走了第三步,他出门,“但我没有证据。仅凭推断,主审三堂并非只有聿修一人。”

  她没有回答,聿修带着南歌走了。

  倚门而立,她知道聿修的意思、知道他的为人:他会尽他的职责,但是他没有证据。

  他不会纵容,但是他也不会强人以罪。

  其实他并不是没有证据,南歌已经认了,她是人证她听见了,但是他并没有要求她去作证。因为他知道她多情,知道她做不到。

  “你若是真心喜爱眉娘,你可知她最恨何事?”

  “她最恨一人饮酒,而不是遭人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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