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藤萍 > 姑洗徵舞 | 上页 下页


  容隐对他的嘻嘻哈哈视而不见,冷冷地道:“下来!在上面像什么样子?”

  圣香叹了口气,从天窗笔直地落了下来,“砰”的一声像块石头一样又狠又准地砸进太平阁的一张椅子里,然后就像粘在上面一样不起来了,“容容,你很狠心啊,这样一个轻飘飘的美人儿,弹起琴来那么好听,你居然冷得起脸对她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的态度有多么恶劣,给人的印象有多么差,你干吗对着人家摆架子?你是存心的,是不是?”圣香“啪”的一声打开随身携带的折扇,遮住半边脸,嘻嘻一笑,神秘兮兮地道:“你是故意的,我知道。”

  容隐眉峰微微一蹙,眼神之中煞气森然,“我是故意的,那又如何?”他陡然直视着圣香的眼睛,一字一字冷冷地道:“禁军更戍粮草未定,文武百官官俸年期已至,江南水泽水灾淹苗,朝廷赈粮未放,科举三年期近,这都是丞相职责,赵丞相诸事繁多,你不去帮忙,却管得到我故意还是不故意!圣香,你不觉得你很荒唐吗?”

  圣香只是把支着脸的手从左手换成了右手,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是想帮忙啊,可是我爹嫌我碍事,我也没办法,他老是不相信他自己的儿子。”扫兴地挥挥袖子,他准备闪人,莫名其妙被容隐教训了一顿,“你故意赶走她也没有用的,”圣香从姑射离开的窗户闪了出去,“如果赶走她你就不会心烦,你又何必为‘巢螭’伤心?你问问你自己,你烦的是人?还是琴?”

  容隐脸色微变,圣香已经逃之夭夭,留下一句话,“好了,我知道你又准备了大道理要教训我,我不奉陪了。”

  “圣香少爷——茶——”书雪开门进来,圣香却跳窗出去,看得他莫名其妙!

  “他不用喝茶了!”容隐一甩袖子,怒气勃发,这一甩袖子,居然地上青石迸裂,坏了好几块青石砖!

  书雪看着容隐拂袖而去,怔怔地发呆——少爷居然——生气了?

  圣香少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如果赶走她你就不会心烦,你又何必为‘巢螭’伤心?你问问你自己,你烦的是人?还是琴?”容隐越走越快,圣香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越听就越烦乱,四年了!都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为什么她要回来?为什么巢螭要坏?为什么圣香要来撩拨他的感情?原本的一切不都很好吗?他纵然是对她有情,但也已经尘封遗忘了很多年了!为什么——老天却要来逼他,逼他显露这份感情?

  他不会甜言蜜语也不会温柔体贴,他不是圣香也不是则宁!他就算爱一个女人,也只会用他自己的方法爱,他不会讨人喜欢,只会令人失望!姑射——像一朵花,干净飘逸,需要人精心闲淡地维护,需要人琴棋诗画地共鸣,他算什么?他只是满手兵马杀人如麻的煞星,只是这皇宫中争权夺势的一颗棋子,他凭什么和她双宿双栖?皇上用他防他,燕王爷看着他,皇室争权,他这处在权力中心的人物,一着错失就是死!他有数不尽的事情要做,他连自己的生死前途都是未定,这样的他——要如何去爱她?

  又何况,她根本就不是可以待在官场中的女人!

  算了吧,让她走吧,好多年前就已经决定,放开这朵云,让她走吧!

  无论有多么爱她,总不能把她一起拉进这充满污秽的权力的深渊,让她在这里死亡,所以——无论有多少挣扎,都早已决定放手!

  他早已经决定得好好的,安排得好好的,老天,你让她走,让她离开我,不要让我再看见她,不要让她再回来——苍天啊!我从不信有天,从未求过天,问过神,这一次我求你,让她走!永远不要再回来!

  我只有短暂的毅力,我不能忍受更多的别离,所以,一次就已经足够——两次,已经太多了。

  我会崩溃的!容隐的冷漠其实很单薄,所以,受不起再一次见面、再一次分离,我会崩溃的。

  姑射落地在容府的围墙外,回首看了门户深深的容府一眼,幽幽叹了口气,这个地方,埋葬了容隐、容隐的风骨,和容隐的才情——

  看了那一眼之后,她回过头来,准备离开,原本抱着一会故人的心情而来,却落得惘然失望而去,官场官场,能令一个她原本以为不会变的男人,变得如此陌生,如此的森然倨傲。

  当年令她弹琴的人在哪里呢?她曾经——愿意跟着他一辈子,被拒绝之后也愿意守着那些回忆一辈子,但是如今,她的坚持,是不是显得很可笑?很悲哀?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而她,却依然守着当年的心情。

  一片落叶夹秋风而来,卡在了她的琴弦之间,姑射习惯地伸手去拿系在腰间的丝缎,却一下摸了个空,低头一看,才知道把丝缎失落在了容府。

  那是用雪蚕丝绞成的丝帕,却是遗失不得的,丢了,世上就再没有第二条了。而且那条丝缎是她十七岁的时候,师父给的,于情于理,都是遗失不得的。姑射抱琴而起,她必须去找回来。

  悄然而回容府,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找一条丝帕也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她也不会去见容隐,看过一次已经足够了,她不需要更多的失落,来令她自己伤心。

  “叮——噔——”一阵破碎的琴音令她驻足,皱起了眉头,这下面在干什么?她是爱琴之人,听得出这是有人用铁器在敲击一具残琴,何必这么狠心?“焚琴煮鹤”是煞风景的事情,这下面做的事情,只怕也差不多。

  往下一望,她突然怔住了。

  ——下面,是容隐在矫正破裂的“巢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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