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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圣香没有再问下去,突然耸耸肩,“我觉得我好像在做考官审犯人,你不想逃啊——”他很失望,“本来还想让你去那边看看呢,你却不去,宁愿在这里吃苦受罪,神歆哪神歆,你真是一个怪女人。”

  神歆和蔼地一笑,“等到神歆的事情完结,可以随心去任何地方的时候再说吧。”她是责任感极重的女人,逃避,不是她做人的原则。

  圣香叹气,“你老实,记住了别人的恩,就放不了别人的鸽子,所以,你潇洒不起来。”

  神歆不是太理解“放了鸽子”是什么意思,所以她只是笑笑,“这世上,潇洒得起来的又有几人?圣香你是,我羡慕,岐阳或许也是,我也羡慕,但神歆一定不是。”

  “他是一点也不潇洒的,”圣香哼了一声,“潇洒,就不会把家里的什么苦难者雕塑搬到我这里来了。”他指着书房里一个黑乎乎面目狰狞的东西,“哪,岐阳做的好事。”

  神歆不解,看了一眼,她被骇了一跳,这个东西,居然做得和真人一样!若非是黑色石头刻成,那就是活生生的人!只不过非常凄厉痛苦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吓人。“这是——”

  “这是岐阳公子平时摆在家里的,他最近突然看它不顺眼,要丢掉,嫌重嫌麻烦,这个东西又贵,要丢掉也舍不得,所以就放在我这里了。”圣香头痛地敲着自己的头,“他说这是什么奢侈品,他就没想过我要收着这个东西,会多么麻烦!这就是潇洒不起来的岐阳公子,本来我圣香是肯定潇洒的,但被他这个东西一拖累,一点也不潇洒了。”

  奢侈品?

  神歆脸上的微笑僵了一下,是因为那天,她说了,她是个奢侈品,所以,岐阳才烦恼的?

  她并不是想刻意发泄什么,只不过那天,岐阳的拥抱太温暖,对她关切得令人失常,她是忘了形,想要短暂地有一个人可以依靠;而不是永远地别人来依靠自己。

  他潇洒不起来,是因为她吗?因为她那时候一时冲动,那时候片刻的偏激,所以,影响了他的心情?

  难道,他之所以离开,不是因为被先生们气走了,而是因为她?

  他充满阳光,容易让别人为他笑,怎么可以——可以烦恼呢?

  就在她恍惚的时候,圣香一直面对的花廊的门猛地打开了,一个人推门进来,鬼鬼祟祟地伸出脑袋张望,“喂,圣香,你这里安全吗?”

  神歆呆了一下,这是——

  圣香回答得比谁都快:“再安全没有了。”

  来人并没看见神歆坐在椅中,放心地道:“我的那个东西在哪里?”

  圣香拦着他的目光,“还不是在那里。”

  “我还是搬回去好了,我给教授说我把苦难者丢掉了,他居然要我捡回来给他,说他喜欢,我的天,幸好我没真的丢掉了,否则我岂不是还要到废品收购站去找?教授大人的要求,一般是不管别人能不能做到的,唉——”推开门进来的当然是最近在M大很烦的岐阳,他快要被某位自诩为将来是他研究生导师的某教授自以为亲热的热情烦死了,当然很主要的原因是他自己本来心情不好,烦上加烦。

  “你要搬回去就快点搬回去,你不知道这个东西放在我这里有多么诡异,还好我爹没看见丫头们也没看清楚,否则不是吓死人?阿弥陀佛,你终于清醒知道死活,要把它弄走了,欢呼!”圣香长长地舒了口气。

  岐阳瞪眼,“还说是我知己,帮忙收个东西也大惊小怪,以后看谁帮你写论文做七做八,谁教你英语?明明知道我最近很烦,还怪我?”

  “我当然怪你,你不但弄了个假人在我这里,还弄了个活人在我这里,我怎么不怪你?我本来看美人看得好好的,平白弄出你们两个来,败坏雅兴啊——人家难得念书,茶也被她喝去了,椅子也被她占去了,岐阳啊,你看我多么可怜厂圣香做哀怨状,泪眼汪汪,含愁凝睇,“我怎么能不怪你?冤啊——六月飞霜——大旱三年——”

  岐阳根本不理他,径自走向他的目标——苦难者——“我早就说过了,做男人,不要装腔作势,不要见人撒娇,不要喜欢打扮,不要叫苦连天,你这里谁来了关我什么事?你这里来人,又不是来鬼,更不是教授追论文,叫什么苦厂

  “不关你的事——”圣香凉凉地道,“不知道是谁交待我,如果某某人来了,就要指点她通向光明的大道,就要苦口婆心,就要语重心长,就要奉茶看座,就要——”

  他还没说完呢,岐阳猛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素衣女子,手持着一杯清茶,就坐在那边的沉香椅上,怔怔地看着自己。

  岐阳的第一反应,是低下头看看自己穿了什么——他穿了睡衣——这年头流行复古,这套睡衣勉强还是骗得了人的,然后,就是心虚,他心虚地退了一步,干笑,“嘿嘿,神歆姑娘一你怎么在这?”然后他很努力地以一双眼睛瞪着圣香,如果眼睛可以说话,他眼睛里必然重复,“你出卖我,你出卖我,你出卖我……”以至无穷。

  圣香一脸无辜地笑,拿着那书本扇啊扇的,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关我事”的样子,就看着他们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看啊看,真是好看。

  神歆困惑,带一点烟一样的寂寥,似乎听不懂他和圣香的对话,让她觉得困惑,“岐阳——公子——”她显然不能接受,一个被所有人确认失踪的男人,会突然从圣香书房里推门出来。

  但是她其实是迷惘多过惊讶的,因为想着他,然后他就出现了?

  她没有太多的怀疑或者害怕,因为她心里,一点点的,是恍然释然的感觉,全心全意的,在他身上。

  岐阳干笑,干笑,再干笑,退到那个“苦难者”身前,直至后背抵上雕塑,才干笑道:“神歆姑娘好。”

  他心里乱得很,好多天以来的郁闷,见到了神歆,郁闷消失了,但满心满意的,是一种不安定的感觉,心——像足不沾地地飘浮,不安全,不安定,因为——缺乏了确定某一样东西存在?

  神歆点头,虽然看见了世上第一荒唐诡异的事情,她镇定,只是,显得有点恍惚,像觉得自己在做梦,“岐阳公子一直身在丞相府?”

  “啊?”岐阳猛点头,“是啊是啊,我就一直在丞相府。”神歆出现得太突然,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见到人,心里七上八下,全是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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