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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则宁不想惊吓了人,牵动嘴角笑了一下,想表达自己没事;但眼前一黑,他向前栽倒——他的体温本来偏低,吹了六个时辰的冷风,流了六个时辰的血,铁打的也支持不住。

  他栽进一个人怀里,来人好似非常体贴地抱住他,“小碧,三少爷病了,你赶快给他找大夫去,快去!秦王府的三少爷,你当是随便可以病的吗?明天皇上怪罪起来,我们担当得起的吗?”

  小碧被他吓得六神无主,“我我——我这就去,这就去。二少爷,你喝茶,你喝茶。”还龄一走,府里本来就没人,小碧登时多了天大的责任,也忘了这二少爷本是被王爷赶出府去的,她只求有人主持大局就好。三少爷病了,这是她想也没有想过的事,她本来以为天塌下来都有三少爷顶着,三少爷是这样了得,怎么可能会生病受伤呢?

  “二少爷”眼见小碧出去,嘿嘿冷笑了两声,“则宁啊则宁,你和我斗!你也不想你是什么身份!一个洗衣丫头的娃,和我堂堂王府夫人的嫡子相比?你比得起吗?”他才没好心一直抱着则宁,顺手把他丢在椅子上,“你那个女人,还真不错。只可惜,我本来以为她会杀了你的,结果——看她样子三贞九烈,见到了小白脸还不是一样下不了手?什么东西?”边说他边环目看着四周,“好久不见,这还是该死的老样子,则宁,你还真不会享受,偌大一个王府,被你弄得凄凄凉凉,鬼屋一样!”他是赵德芳的第二子赵则安,数年之前因为一件事被王爷赶了出去,本是不准他再回来的,他这次回来,必然有备。

  他本以为还龄会杀死则宁,她下不了手他分外失望,好不容易伤了则宁,他如果现在夺不回王府的大权,那可是大势去矣,再也没有机会了。那死老头从来不管事,倒是一件好事。

  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小碧找了一个什么大夫!她心急三少爷出事,竟然直接找上太医院,找了岐阳回来!

  “他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伤了风,感了冒,这年头为爱伤风感冒很时髦,受了一点伤,不会死的啦。”岐阳本来和太医院的一群老夫子在打赌,说猪可以长出入耳朵来,那群老头自然不信,他正吹牛吹得天花乱坠,小碧找了他出来,他当然不高兴,但他当医生还是挺尽责的,不高兴归不高兴,人还是要治的。

  “可是少爷从来没有生过病。”小碧小小声地道,“他也没有受过伤。”

  岐阳根本没注意听,只是漫不经心地道:“他有一点植物性神经紊乱,导致体温过低语音模糊或者无声,你如果要他讲话的话,给他穿暖和一点,或者像现在一样发点烧,很容易可以说话了。我看病看完了,可以走了吗?”他非常无聊地看着小碧,眨眨眼睛,“我走了。”

  小碧怔怔地听他说完,才迟迟地问:“你说——少爷——少爷他其实是——可以说话的?”

  “他本来就可以说话,干什么要‘我说’?又不是我说他可以说话他就可以说话,他只不过是体温太低了,我刚才摸了一下,莫约在32度,低温导致他脑袋里面哪根神经出了问题,所以抑制声带无法出声,就是这样了啦,反正我说得再多你也不懂。反正他体温高一些就可以说话了,懂了就少问了,我走了。”岐阳急着要回去和那群老头讲清楚猪和人耳朵的问题,实在不想在秦王府逗留,又何况有一个脸黑黑的据说是什么“二少爷”的不明物体在旁边,他看了就讨厌。

  “可是,”小碧声若蚊蚋,“我请公子看的不是少爷为什么不会说话,而是他的肩上伤——”

  “啊?不是看不会说话?”岐阳抓抓头皮,原来是看错目的,他仔细看一下,“哦,你是说他肩上的伤——”他沉吟了一下,脸色有些郑重了起来,“他肩上的伤是多久以前的事?”

  “可能——有几个时辰了,五六个时辰——”小碧小心翼翼地道。

  “完蛋!”岐阳看到了他肩伤的程度,皱起眉头,“他伤得不是很严重,”他见过比这个严重多了的伤势,什么撞车啦,跳楼啦,枪伤啦,则宁的伤实在不算什么,但是——“他的伤口不大,伤到了血管和肌腱,时间拖得太长——”岐阳非常抱歉、也非常遗憾地抬起头来,“我一直很讨厌这句话,非常抱歉,我帮不了他。微血管大面积破损,肌胜断裂在八个小时,也就是四个时辰之内立刻进行手术缝合成功率在70%,但是他拖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现在——来不及了。”

  小碧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她懂得一句,“来不及了。”听到这一句,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么好的少爷——苍天怎么忍心这样对他?

  则安在一旁幸灾乐祸——则宁成了废人,即使他会说话,皇上也不可能再重用一个废人!王府的大权,终于有一天落到他手上!真是天助我也!

  岐阳本来心情不错,被小碧一哭,登时也感到歉然,“喂,不要说我没有告诉你,他的体温太低,如果不是他一身武功他可能早就出问题了。体温32度是极限,27度就会死人,你不要冻死了他,很不好玩的。”

  小碧点头,又忍不住要哭。

  岐阳安慰道:“不要怕,你家少爷和别人不一样,他一身武功,要冻死他也不容易,你别怕了,算我胡说八道好了。他不会死,会活得好好的,只不过可能右手以后使不出劲,没什么的啦,他又不领兵打仗,手用不用上力有什么关系?没事的。”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胡说八道完全安慰不了人,“我还是先走了。”他看的生离死别太多了,这种凄哀,你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好,他从来不想参与,参与了,如何可以有超脱的心情为人手术?

  小碧哭道:“谢谢岐阳公子。”

  “嘿嘿,”岐阳干笑两声,“不客气。”他可再没有回去说猪耳朵和人耳朵的心情,这件事,还是去告诉容隐的比较好一点,他觉得。

  玩归玩,正事归正事。

  则宁醒来,冲口而出一句话:“不要走!”他一辈子没有出过声音,声带的震动刺激到喉咙,让他呛咳起来,“咳咳——”他从来没有听过自己的声音,会冲口而出这一句话是他不能不说!

  原来他自己的声音是这样的,可能因为长期没有说话,声音有一点哑,不怎么好听,不像六音有磁性动人的嗓子,更不像圣香眉开眼笑讨人喜欢,听起来像个陌生人。

  “岐阳说,你的声音以后会好的,只要你能够把体温保持住,你就可以说话。”有人冷冷地道,声音就在他床边。

  谁?则宁抬起头,只见容隐坐在离他五尺之距的檀木大椅上,端坐得冷冷、“我比你贵气”的样子,不觉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为什么容隐会在他秦王府?

  容隐听到岐阳的说辞之后,到了秦王府,知道还龄突然失踪,也就猜中了十之八九。

  “我告诉过你不要招惹还龄,是你不听我的。”容隐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她绝不是你可以沾染的人,即使她会爱你,但她决不会和你一起;你也一样,不是么?”

  则宁睁大眼睛,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来划字,“她不是因为不能爱我而走的,她走,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我知道。”他还不会用说话表示意思,用手比用嘴更清楚。

  “我不知道什么其他的事情,”容隐微微一蹙眉,“我只知道,她是辽国训练起来的第一流剑手,皇上要御驾亲征高粱河,就是这几天的事,如果她回到辽国,皇上亲征,你知道后果,必然是她,或者她的同门前来暗杀皇上。你不要说不可能,辽承天皇太后和耶律休哥既然可以派她来暗杀我,就会让她暗杀皇上,这是人的天性,也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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