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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快的身手!她站在火焰之旁看着施庭鹤的尸身起火,突地从身边拾了些枯木、杂草掷入火中,增强火势,渐渐那尸身化为灰烬。她轻轻一叹,就算真的有毒,此刻也无妨了吧?只是池云所说"猩鬼九心丸"一事是真是假?若是真有此事,人人都妄图获得绝世武功,岂非可怖至极……牵马缓步往回走,心中想若是他……他在此地,又会如何?月旦那么聪明的人,却为何自闭猫芽峰上,老死不入武林?他还那么年轻。

  骑马走过方才景色如画的小燕湖,湖上的渔船已消失不见,她加上一鞭,吆喝一声快马奔向山外。

  小燕湖旁树丛之中,两位衣裳华丽的年轻人正在烤鱼,见钟春髻的"梅花儿"奔过,穿青衣的那人笑道:"雪线子忒难对付,他养的女娃不去招惹也罢。"紫衣的那人淡淡地道:"花无言一贯怜香惜玉。"那被称为"花无言"的青衣人道:"啊?我怜香惜玉,你又为何不杀?我知道草无芳不是池云的对手,哈哈哈。"紫衣人"草无芳"道:"你既然知道,何必说出口?有损我的尊严。"花无言道:"是是是,不过今日让钟春髻看见了施庭鹤中毒的死状,要是没杀了她,回去在尊主那里,只怕不好交代。"草无芳吃了一口烤鱼,淡淡地道:"那不简单?等她离开此地,池云不在的时候,我一刀将她杀了便是。"花无言笑道:"一刀杀了我可舍不得,不如我以'梦中醉'将她毒死,保证绝无痛楚。"草无芳闭上眼睛:"你毒死也罢,淹死也好,只消今夜三更她还不死,我就一刀杀了她。"

  钟春髻快马出了燕山,时候近午,瞧见不远处路边有一处茶铺,当下下马。"掌柜的,可有馒头?"那茶铺只有一位中年汉子正在抹桌子,见了这般水灵的一个年轻女子牵马而来,却是吓了一跳,心忖莫非乃是狐仙?青天白日,荒山野岭,哪里来的仙姑?"我……我……"那掌柜的吃吃地道,"本店不卖馒头,只有粉汤。"钟春髻微微一笑:"那就给我来一碗粉汤吧。"她寻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这茶铺开在村口,再过去不远就是个村落,春暖花开,村内人来人往,十分安详。她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寻常百姓不会武功,一生安安静静就在这山中耕田织布,却是比武林中人少了许多忧愁。

  掌柜的给她盛了一碗粉汤,她端起喝了一口,突觉有些异样,放下一看:"掌柜的,这汤里混着米糊啊,怎么回事?"掌柜的啊了一声:"我马上换一碗,锅里刚刚熬过米汤,大概是我那婆娘洗得不彻底,真是对不起姑娘了。"钟春髻微微一笑,她尝出汤中无毒,也不计较这区区一碗粉汤:"掌柜的尚有婴孩在家,难怪准备不足。"掌柜尴尬地道:"不是不是,我和婆娘都已四五十岁的人了,那是客栈里唐公子请我家婆娘帮忙熬的。"钟春髻有些诧异:"唐公子?"掌柜的道:"从京城来的唐公子,带着一个四五个月大的孩子,和我们这些粗人不同,人家是读书人,呵呵,看起来和你姑娘倒也相配。"他和钟春髻说了几句话,便觉和她熟了,乡下人也没什么忌讳,想到什么顺口便说了出来。钟春髻知他无意冒犯,也只是微微一笑,吃了那碗粉汤,付了茶钱饭钱,问道:"村里客栈路在何方?"

  "村里只有一条路。"掌柜的笑道,"你走过去就看见了。"钟春髻拍了拍自己的马,牵着"梅花儿",果然走不过二十来丈就看见村中唯一一间客栈,叫做"仙客来"。

  如此破旧不堪的一间小客栈,也有如此风雅的名字。她走进门内,客栈里只有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女子。"店家,我要住店。"那中年女子只蹲在地上洗菜,头也不抬。钟春髻眉头微蹙:"店家?"

  "她是个傻子,难道你也是傻子?"房内突地有熟悉的声音道,"怎么走到哪里都遇见你这小丫头?"钟春髻蓦地倒退几步,只见房内门帘一撩,大步走出来一个人,白衣倜傥,赫然正是池云。"你……"她实是吃了一惊,脸色有些白,"你怎会在此?"难道池云走得比她骑马还快?

  "老子爱在何处便在何处!"池云瞪了她一眼,"你又为何在这里?"钟春髻定了定神:"我和江城有约,在小燕湖相候。"池云道:"他不会来了。"

  "'信雁'江城从来言而有信,绝不会无故失约。"她定下神来,上下打量池云,暗暗猜测他为何会在此处。但见他身上斑斑点点,却是些米汤的痕迹,心里好笑:莫非他就是茶铺掌柜说的"唐公子"?

  "'信雁'江城自然不会无故失约,他早就被施庭鹤砍成他妈的四段,踢进小燕湖去了。"池云冷冷地道,"江城和你相约,定是有事要向雪线子那老不死求助,此事如果和施庭鹤有关,他自然要杀人灭口,有甚稀奇?"钟春髻又是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江城死了?"池云不耐地道:"死得不能再死了,尸身都已喂鱼了。"钟春髻变色道:"他说有要事要见我师父,我……我还不知究竟是何等大事。"池云冷笑一声:"多半也是关于猩鬼九心丸的事,反正我已替他杀了施庭鹤,他也不必介意了。"钟春髻怒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看你行事也不是无知之辈,空自落得偌大名声,说话怎么忒地凉薄?"池云两眼一翻:"小姑娘说话没大没小,老子不和你一般见识。"他袖子一拂就要回房,钟春髻追上前去:"且慢,你可是看见施庭鹤杀江城了……"一句话没说完,她突地瞧见房内情形,一下怔住。

  这简陋破旧的客房之中,只有一床一椅,一人坐在床上,身边尚睡着一名婴儿。那半坐在床上的是个少年公子,年不过二十一二,肤色白皙,生得秀雅温和,如非左眉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可算翩翩佳公子,可惜刀痕断眉,不免有福薄之相。只见他闭着眼睛,双手叠放在被上,眉头微蹙,似乎身上有何处不适。床榻上睡着一名婴儿,不过四五个月大,倒是生得白白胖胖,玲珑可爱,睡得十分满足的模样。房内的情形,一是病人、一是婴孩,她情不自禁地噤声,退了一步,这病人是谁?婴孩又是谁?

  房中那微有病容的少年公子缓缓睁开眼睛:"来者是客,池云看茶。"池云怒道:"你怎可叫我给这小丫头倒茶?"那少年公子心平气和地道:"来者是客。"池云五指紧握成拳,咬牙切齿,憋了半日,硬生生应了句"是",转身到厨房里倒茶去。钟春髻又是吃惊,又是好笑,这池云猖狂成性,世上竟然有人将他差来唤去,当做奴仆一般,真是天生一物降一物,却不知这人究竟是谁?

  "我姓唐,"床上那病人微笑道,"池云说话一贯妄自尊大、刻薄恶毒,想必是让姑娘恼了。"钟春髻忍不住问:"不知唐公子是池云的……"那唐公子自怀里取出一物,略略一抖,钟春髻瞧得清楚,"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啼笑皆非。原来那是一张卖身契,池云在八岁那年既已卖给了唐家做书童。这京城唐家大大有名,乃是当朝国丈府,国丈唐为谦,官居户部,位列三公,其女唐■,受封■妃。既然这位少爷姓唐,自然是唐为谦三年多前收的义子唐俪辞唐国舅了。虽然此时池云早已经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独来独往,但遇见他这旧日少爷,却仍是书童身份,无怪唐俪辞会遣他上茶,不过……不过池云这等身份脾气,绝世武功,为何却又要听唐俪辞指使?她心里奇怪,只是不便乱猜,但见唐俪辞虽然微笑,眉宇之间总带些微痛楚之色,不禁问道:"公子何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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