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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春秋的宫廷生活实在无聊,没有歌可以听,没有电视可以看,连课都没有得上,无聊!无聊到极点!弄玉站在窗口看月亮。她终于明白古人为什么喜欢看月亮——因为到了晚上根本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月亮,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发光——不看月亮看什么?难道看蜡烛?问题是春秋时期连蜡烛都没有,好像点的是什么动物的油脂——烟熏火燎的,还是看月亮好一点。

  她看着月亮,这已经是她第五十六次数到月球上的“风暴洋”,突然记起来,似乎——好像——弄玉和萧史第一次通消息,就是在这么一个月夜,弄玉到花园里去烧香,然后吹笙——然后萧史才和声——然后非常浪漫的认识。

  好,让她看一看这个古代的萧史长的什么样!“癸婳!”她懒懒地唤道。

  “公主有什么事?”癸婳为她披上一件披风——另一块麻布。

  “我要到花园里赏月。”弄玉歪着头看月亮,“今天的月亮不错。”

  癸婳小声地道,“昨天的月亮也是这样的,大前天的也是——”

  “我是公主,我说今天的月亮漂亮就是今天的月亮漂亮!弄玉宣布,她悠悠看着癸婳,“你为什么就不可以浪漫一点,附和我一下?”

  “因为——公主不喜欢人说假话。”癸婳小小声回答。

  “呵呵,”弄玉拉起她的手,“来,我们来玩啊。你拿笙出来。”她指挥,“在花园里搭一个香台,给我一个香炉,还有三炷香。”

  “是,”癸婳一一照办,一边疑惑,“公主,你要干什么?拜月亮吗?”

  “不是,我看见书上是这样写的,弄玉要摆个香台烧香,然后才会遇到萧史。”弄玉拉着她下花园去,“你不用弄得太夸张,随便一个台好了,玩玩而已。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许什么事也没有。”

  癸婳莫名其妙,但是公主说要拜月,她怎能不帮忙?

  “好了,就这样好了,”弄玉一跳跳上香台坐着,偎着那个香炉,闲闲地看天,“好多星星哦——癸婳,吹笙!”

  癸婳依言吹笙。

  满天星斗,一轮冷月,夜色很美,却有一股子凄绝的味道。花园里树木萧萧,夜里黑影重重,陡然间有一种寂寞一种冷清袭上心头,她并不是不害怕自己孤身一人留在这陌生的地方,只是,她会尽量让自己很忙,然后忘记这件事。但如今星月寂寥,笙声凄幽,身边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在这个非常非常陌生的地方——她想念妈妈,想念家里的床、家里的味道,想念学校,想念朋友,甚至——想念娇娇。没有人可以理解呢!没有人可以理解她的寂寞,因为,她的想法,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共鸣——她不能和谁讨论萧史的歌,没有人可以和她议论什么样坦白,才是做人的道理,不能和人争吵作为一个女子的权利,甚至没有人可以理解她下个月考试的紧迫心情——没有人可以理解,因为,她们都不曾经历过。

  十几年养成的思想和文明的味道,在这里格格不人。

  能和谁说呢?癸婳只知道她很勇敢、很宽容、很聪明,但是癸婳不知道,她并不是很勇敢很宽容,只是——事已至此,不勇敢不宽容,那又能如何呢?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也许,只是,她不习惯哭。这就是坚强吗?

  寂寞——其实一直在骨子里,只是她选择逃避;如果她真的坚强,那么,为什么,坐在这个离天近一点点的香台上,她会流泪?同一个天空,今天夜里,妈妈应该在看电视,她还以为她的女儿好端端在名和念书——怎么能不难过呢?

  脸上有冷冰冰的液体流过,她低下头来,那水掉在香台上。

  眼泪吗?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哭过了——

  “公主——”癸婳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癸婳惹公主生气了吗?”

  弄玉摇头,这就是癸婳为什么永远不能了解她,癸婳只知道,她是不是做错了事,她永远也无法想到,是不是公主也会做错事?她不能摆脱一个“奴仆”的阴影,而弄玉是只能宽容但不能接受这种自卑的。“不关你的事。”她轻轻地叹气,突然低声唱了起来,

  时间若是重叠空间可对半我也算站到了彼岸所有的人

  我在这里天一样是蓝

  朋友敌人过得很纷繁

  被需要的感觉是一种温暖

  她们以为我孤单其实我并不孤单

  我需要一种——距离感——

  我会流泪当笑得灿烂——

  ……

  她突然非常非常了解,萧史唱这首歌的心情。

  静了一会儿,突然,远远有人吹萧,吹着一首很好听的曲调。

  弄玉陡然抬起头来,那个曲调!萧史的歌!《我在这里》,和她刚才唱的是一样的!

  他还在这里!他没有走!她突然差一点再一次落下泪来,原来,有人陪伴的感觉是这么好。他还在,他没有离开她,他还没有走!

  她挥手要癸婳停下来不要吹笙,静静地听。

  那萧声没有停,依旧像那天他抱着电吉他眉开眼笑地唱歌给她听的那天一样动情,微微带一点他孩子气的拖腔,悲悲的曲调,吹得柔软而甚至有一点点“娇嫩”的错觉。

  唉——弄玉呆呆地听了一会儿,看了癸婳的笙一眼,如果她会吹笙多好,就像书上说的,可以“琴瑟合鸣”,或者“萧笙合奏”也不错啊——可惜——她突然意兴阑珊,挥挥袖子,“癸絪,我们回去了。”

  “公主——不听了?”癸婳怯生生地问。

  “不听了,”弄玉从桌子上跳下来,“我们睡觉。”

  “睡觉?”癸婳不能适应公主变化得如此快的心情,呆呆地重复一遍。

  “我是公主,公主叫你睡觉,你敢不睡?”弄玉脸色一沉,“睡觉!”她指着癸婳的房间,“睡觉,立刻!”

  “睡觉——睡觉——”癸婳和身边的婢女们急急忙忙收拾东西,急急忙忙服侍弄玉睡下,急急忙忙回去睡觉。

  良久——

  悄无声息——

  弄王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穿上衣服,对着窗户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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