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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大人说这话肯定是故意的,贾立撇撇嘴,踏出了书房,将门关上。早与衙门弟兄约了要斗蟋蟀,他才不想看那些满是白点黑点的无字天书,晚些若被大人抓住下棋,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属下遣了日阳姑娘的丫鬟便是。”

  噙着揶揄的笑,江兰舟了然于心,也不拆穿,只应了声便离去,出府往漱石轩去了。

  贾立以为他看的是棋谱,其实不然。前阵子他将过往的案账交给了闲来无事、日日发楞的陶知行,接着每隔几日,书房案上总会出现一本新的书册,就每个案子的验尸细节或补充,或提问,或提出不同的检验手法。

  通常这些手法更准确、更迅速。

  收了提问,他会回函;来来回回一月有余,他总想着若能在深夜将陶知行唤来,秉烛长谈一番,岂不痛快?

  身为县令,欲与仵作讨论案情其实无需如此故作玄虚;只是这些为陈年旧案,又是在大理寺时的案子,近来府里有临县几位大人进出,若是太过张扬,怕会被误解成想翻旧案。再者,以往在京中与老友知方交好,给他惹来不少麻烦,同僚间免不了议论目光,于是学会低调行事。

  在大理寺为官,办的多是大案;只是坐得越高,越少人敢说真话,时日久了,他常疑惑是否检验得当。

  将陶知行远从日江召来,为的不是办难得一见的杀人案,而是在福平闲下的日子,盼能有人检视过去所办之案,指出对错。事到如今,就算审视过往已于事无补,他只是认为如果有错得离谱之处,不能装作不知。

  陶知行只能在他身边待两年,实在很短。

  停步,江兰舟抬头看了眼漱石轩高挂的招牌,入内。

  “唷,江大人。”老板一见来客,连忙换了伙计入内煮茶,自己连忙迎了上来。“只消您说一声,我便让人将玉簪子送到县衙给大人过目,您也就不用亲自跑来了。”

  江兰舟在木窗旁的位子坐下,那时伙计端了茶上来,他啜了口,笑道:“我来你这走动走动,若又看中了哪块玉,岂不更好?”

  老板呵呵笑应:“大人眼光好,乡村野店哪有几块玉入得了您的眼哪。”上回挑中的一块,已是店里最上乘的,再没有了。

  谈话间,伙计捧来了长形锦盒,里头正是江大人订的翠玉簪子。

  江兰舟将茶杯放下,执起了簪子。女儿家爱花爱蝶,他便让老板替雕了花与蝶;小巧花朵间,蝶儿翩翩飞舞,一只在前头,另一只藏在花丛间,栩栩如生得令人想拨开花儿寻蝶影。

  福平从前产玉,自是出了许多雕玉工;县城没落后,一流的雕玉师傅早已离开。漱石轩算是间老铺,老板这年纪、这眼力,还能雕出如此精细生动的簪子,实属不易。

  “如何?”老板问着。

  “极好。”江兰舟将玉簪收回盒中,满意地点点头道:“替我送去给碧落阁的日阳姑娘吧。”语落,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两,放在了桌上。

  “谢大人。”看这布袋的大小,江大人是给了多于当初说好的价钱。

  老板心下感谢,挥退伙计,又替江大人添了茶。

  “是了,怎么不见大公子?”沉默持续了一会,他转开话题问着。几次来漱石轩,都是父子两人顾店,江兰舟向里探了探头,却没见到人影。

  闻言,老板停顿片刻,才朝窗外指去。

  江兰舟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注意到店铺外的一个空处架起了小摊位。

  老板望着边擦汗边吆喝的儿子,感慨道:“漱石轩是间四代老店了,风光过,如今只是空有其表,或许传不到下一代了。”东大街上卖玉的小摊很多,多数以往也曾有过店铺,是他老顽固不愿离开福平,拖累了儿子。

  有坚持是好的,太多的坚持却只会苦了自己。个中道理,他也明白些许。江兰舟没有回话,望着窗外那该是玉铺大少爷的青年挥汗如雨,街边叫卖,却因玉质好雕工好,价钱压不下而频频受挫。

  两人不语,望着同一幅景象良久。

  青年还在吆喝,声音都有些沙了,还是不见有人停下;只是,来往的人们越无视他的叫唤,他就越大声,仿佛……仿佛在等谁来拯救,等谁来告诉他可以停下。

  江兰舟垂了垂眼,蓦地起身,准备离去;就在这时,一人缓步走来,停在了摊位前。

  夕照由西而来,染上了那张本就偏深的蜜色脸庞。

  江兰舟立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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