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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清扬,”洪煦声望进她疑惑的眼中,“玉奶剑可以在你那儿,却不能落入外人手里。丢失了的剑不追回,会成了二哥之过,让大哥抓着机会打击二哥……我不能做出令二哥为难之事。”

  微愣,然后单清扬终于听懂了三爷想说的。

  三爷为自己擒住了弑亲仇人,那是对故人之情;三爷用尽心计引众人入陵以收回短剑,那是对二爷的兄弟之义。为情义两全,所以罗云端与萃儿必须被困,至于被掳的自己与护容、孙谅……

  “我利用了你,清扬。”洪煦声垂下了眼。“为了二哥,我利用了你。”当他知道他们三人成了人质,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能妥协、能谈判交换条件,可他却不能心软,也不能收手。

  “不。”单清扬回握了三爷松开的手,当三爷的视线又回到自己脸上,她说道:“三爷,失剑的责任本就在于我,单家已经有愧在先,只要能追回玉祈剑,没什么我不愿意去做的。”

  洪煦声看着清扬。果然……清扬认为退婚一事单家有愧,可那时他们尚年幼,对于两家家主的决定又能有几分影响?再者,七重门由奉陵迁往天下武林中心的归鸿,他一直认为是单伯伯为兴盛一门做的努力;他没有不理解单伯伯的苦心。

  “三爷,”他的一番话,竟是轻易解了连日来心中的困惑,令得她放松许多。单清扬缓了眉间,道:“谢谢你今日告诉我这些。清扬打从来到奉陵,便老猜着你的想法;明知不应该,却偏想猜测三爷究竟如何看待事物。如今把话说开,清扬心中豁然开朗。原以为三属无情,回想起来却更显出洪家上下一心;原以为三爷冷漠,其实处处无不为清扬着想……”

  洪煦声与她相视,看清她眼眉间渐渐浮起柔柔的笑意,两颊染了一片霞彩。

  “然而清扬只是一意祈求三爷如多年前的三爷,永远不变,因为那是一

  段无忧岁月,是清扬此生最美好的时光。”将自身期望妄加于他人身上,是错得离谱。单清扬轻轻挣开他的手,转向亭外,闭上眼用心体会,那春风中彷佛真有他总说的一点土香、一点花香……缓缓睁眼,压下了亲近他时会浮现脑中的软弱与依赖。

  她不得不承认,对眼前的三爷她无法忘情。

  她心里有阿声,她珍爱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那么单纯,那么平静。可惜时光无法倒转,只会往前推进,她沉溺于童年是自欺欺人、作茧自缚……单清扬一开始就明白,童言童语说过无一字虚假,三爷与她将各走阳关道、过独木桥。

  七重门才是她单清扬此生归属。

  圆桌对面单清扬侧目看来,又再展开笑颜,一如那年她道别时的坚决,说道:

  “庄外时光荏苒,在榖雨阁内我几乎感受不到时光流逝。三爷,这短短几日在庄中,虽是发生了许多事,却也是过去十多年来我数得出的好日子。”

  光在她脸庞流转,模糊了她笑容。

  “……你吃苦了。”那笑、那声音里的情感映在了脑海,清扬要说些什么,他能猜到一二。洪煦声开口才知有几许涩意。

  单清扬没有三爷的好耳力,无法察觉他说这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思。不过如何都好,她逃避了很久,也明白奉陵山庄不能永远庇护她。“我……”她启唇,半晌才道:“复仇一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也该回归鸿向长老与门人们交代。”

  洪煦声明白留得住清扬一时,她却无法不心系门中之事;可当她真的提起离去,他万分不舍……

  又当如何?

  一个双眼不能视物之人,一个必须遵从祖训守陵之人,无法擅离庄内随她而行,然而要将她绑在身边他也极不愿意。“你准备怎么向他们说?”说她放过血仇?这说辞长老、门人又怎么能接受?

  “爹说过,很多事就让它默然淡去,也不为一个方法。”将三爷的担心看在眼里,单清扬又想笑了。她就这么让人担心吗?或许当他们都还小,性子温淳的三爷惯了看顾于她,可她掌理一门之事多年,许多利害关系她还能掌握得宜。

  “寻仇多年,时常四处奔走,七重门内的事我不能说是事事尽心。我想,重建七重门或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仍愿一试。三爷,你说,清扬手下的七重门,会是什么样子呢?”

  复仇事了,接着便是致力重兴一门上下吗?这倒也似清扬永不懈怠的性子,洪煦声想着。其实他不是太在意七重门有没有人去重建……倘若有天奉陵山庄给毁了,他会另起炉灶,而不是去背前人的包袱;但若这是清扬认为有价值的事,那他愿意守护那愿望。

  单清扬瞅着那双总被人说是无神空洞的双眼,没来由地心生爱怜,也不怕被三爷给看穿了,就这么直直地瞅着。

  初见的愁容已烟消云散,粉颊上的伤疤划不去她明亮坚定的眼神,清扬的模样,令洪煦声胸口紧紧揪起。

  过了很久,当亭外风起,她的声音随着花香飘来:“三爷,清扬此去,将你抛下,并非因你眼不能见物而嫌弃于你,也并非因为我心中有比你更重要之人,三爷永远是清扬最重要的朋友。”

  门是清扬的家,它荒废了好一阵子了,我责无旁贷;这一回,清扬应允,此别非永别,定会回来探你。”

  她执起他大掌,纤指穿过他长指,紧紧交握。

  “就此订下吧,三年后的此时,春暖花开,待雪融尽,清扬必回奉陵,与三爷在这亭中相互添汤暖手,一杯酒分两回饮,道尽庄内与天下事。”

  天边最后一道余晖隐去,晚风起,吹起庄中一年四季皆有的阴寒之气。“二哥。”

  远远,听见一人行来,算算时候,该是来替他阁里点灯的福伯才是,可洪煦声听出那几乎点地无声的步伐来自二哥。

  洪二爷手中执灯,跨了门,交给立在一旁许久的护容,吩咐道:“入阁上灯。”

  李护容看了眼二爷身后,不见孙谅踪影,不禁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领命入阁。

  护容离去后,洪二爷望着花园里孤立的身,一会道:“三弟,可否入内一叙?”

  清扬过午离去,三弟没有挽留,只是呆立院中至天暗,教人见了如何能不忧心?

  洪煦声闻言回过头来,片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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