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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轰轰的,嘈杂的声响由远处渐渐地传来,就像是大热天里的午后阵雨一般,雨声先从远处传来,细细的、小小声的,然后随着雨势的逼近,声音逐渐地大了起来,哗啦啦的,彷若千军万马之姿。

  “什么事?什么事?”看着站在门边的店小二双眼发亮的神情,掌柜忙不迭地询问。

  “掌……掌柜的,快来……快来看啊!”店小二睁着几乎要落下眼泪的双眼,激动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啊!这……这……”不光是店小二,闻言连忙赶到门口观望的店掌柜也痴傻了。

  “你们怎么了?”不明就里,陪着闲嗑牙的旅人也凑上前去。

  那是何等的盛况,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屋中出来,然后加入原本既有的行列中,使得迎面而来的人群越来越庞大,像是全镇的人都出笼了。

  在这阵人海中,相当醒目的,一个温文尔雅、仙风道骨的男子被簇拥其中,在所有人欢欣鼓舞、兴高采烈的兴奋神情里,就见那俊逸绝伦的男子漾着浅浅的微笑——那是一抹无形中带着安抚人心力量的浅浅笑容,活像是寺庙中供奉的菩萨的那种超凡脱俗的微笑,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追随着他,跟随他的左右。

  此刻的场面看起来真是有点浩大、有点感人。

  因为那份爱戴是这么样的明显,明显到连三岁的娃儿都能一眼认出,若不是那男人的肩臂上明显地挂着一个浴血的伤者,只怕群众会像迎城隍般地把他扛起来走,而不会只是像现在这情景而已。

  “他——”饱受震撼的旅人出神地脱口问道。

  但没人能理会他的疑问,因为小二哥跟掌柜的已经快步地迎了出去,像是恭迎圣驾一样,不过,他想要的答案很快就出现了……

  “天人,是天人啊!他回来了。”

  不复适才的喧嚣热闹,此刻,在凤阳楼的第一上房内,有的只有安静,而除了绝对的宁静外,还有阵阵扑鼻的药香……

  “天人……”一老妇从内室中走了出来,对着偏厅里看着药炉火候的白色身影轻唤道。

  “大娘,别这样唤我,叫我的名字即可。”除了谦和,尔雅斯文的俊颜上依旧漾着一抹淡淡的笑,如同那一身的白,除了俊逸非凡外,整个人给人一种怡然自得、温和可亲的亲切感。

  “别这么说,直呼公子的名讳,岂不是折煞老身?”因心中将他敬若神明,就看老妇人一脸的诚惶诚恐。

  “不会的,大娘,侠禹跟大家都一样,是个凡夫俗子,岂能承受得了天人的尊称呢?”挂着从容的淡淡微笑,白衣男子第八百零一遍地尝试着,试图要让村里的人——任何一个都成——别再用“天人”的称呼来唤他。

  “不成不成,还是给老身一个自在吧!”老妇人也有她的坚持,在自知无以为报的时候,怀有一份尊敬是她仅能做的了,说什么也不能失了这点礼数。

  戚侠禹笑笑,也不强迫她。在凤阳镇的日子里,他早认清了一件事:这镇上的人有着最顽强的意志力,只要打定了某个主意之后,不管再怎么说都没法改变的。就好比他们怎么也不愿意改口对他的称呼一样。

  “天人,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位姑娘会伤得这么重?是谁这么狠心,竟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下这样的毒手?”忍了半天,老妇人乘此机会问了。

  是没看到肩窝那处已经上了药、包扎好的伤,但刚刚帮那姑娘换下湿衣裳时,她老婆子瞧得可清楚了,那一身该是欺霜赛雪的肌肤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的旧伤疤可是不争的事实,活了这大把年纪了,从没见过那么样可怕又狰狞的伤痕,还真是开了她老婆子的眼界啊。

  “天人,你该是没看见她身上那些旧疤痕吧?”老妇人问,料定了心目中的天人是正人君子,肩部的那处伤除了包扎疗治外,伤处外的部分非礼勿视,他肯定不知道那些伤疤的存在。

  “旧疤?”如同老妇人所想,戚侠禹对她的问话感觉意外。

  “刚刚老身帮姑娘换衣裳时看见的,她的身上布满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疤痕,虽然是很久以前的疤痕,但看得出曾遭人毒打过,真是可怜啊!”

  “没关系,等她好起来,我再调制美肤生肌的药膏,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去掉所有的伤痕了。”戚侠禹很顺口地承诺。

  “身体上的疤没了,但心口上的呢?”老妇人突然冒出这一问。

  没想到她有此一问,戚侠禹微愣了下。

  “能留下这一身的伤,恐怕这孩子曾受过极度的折磨,就算身体上的伤痕治愈了,心口上的伤痕恐怕是难以抚平的吧。”老妇人叹道。

  戚侠禹无语,因为这问题他也没办法解决。

  “不过也是她的造化了,让天人救了她,相信她会否极泰来,她的未来将是一生顺遂了。”老妇人微笑。

  “大娘,我只是凑巧在镇郊外的溪边遇到她的。”戚侠禹也跟着笑,试图让眼前的老妇相信自己并没有神力。

  “她……还有救吧?”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老妇人径自地问着。

  戚侠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其实是在做完一番救治后才将人带回来的,他并没让这些单纯的村民知道,这位他们眼中伤重的姑娘,在被他发现时身上还插了把剑……他可以想象,对这些过惯安逸生活的纯朴村民来说,一个好好的人身上插着把剑的画面绝对是触目惊心的可怕事件,要真让这些与世无争的村民看见这样的画面,那只怕会吓坏了大家。

  在他来说,吓坏这些无辜的村人是没必要的事,所以他一个字也没说,自动地将那些外伤做了一番紧急处理才把人带了回来……当然,除了不想吓到村人外,也实在是因为这位姑娘伤得太重了,对奄奄一息的她来说,他当然得把握第一时间赶紧救治。

  “我会尽力的。”半晌后,戚侠禹只能给予这样的承诺。

  没办法再多作保证了,除了刀剑所致的外伤外,依他研判,这位姑娘该是从高处落水——这才能解释她身上颇为严重的内伤情形——而这一重击让她在外伤之外,同时受了不轻的内伤,再加上泡着水也不知漂流了多久,实在是流血过多。以她现在这种三魂去掉七魄、剩不到半条命的情形,他真的没什么把握……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见他倒着煎煮好的药汁,在得到他的保证而安心不少的老妇人好心地问了。

  “我开了张方子,可以请大娘帮我上回春堂一趟吗?”知道她想尽点力、帮上点忙,戚侠禹也不辜负她的这份热心,很坦白地问道。

  答案可想而知。

  老妇人高高兴兴地拿了他开的药方便出去了,而且不难猜想,那一帖伤药绝对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被带回。

  除了熬药的炭火发出的些微燃烧声响外,上房里再度变得寂静无声。

  端着药,戚侠禹进了内室。

  经由老妇人的打点整理,床上躺着的不再是一个浑身血污、落水狗般狼狈的女子;梳理整齐的发再换上污损前同一式的一身白衣衫,仿佛蒙尘的珍珠经过擦拭,虽然有着一份不自然的苍白,但绝无损及那一份让人为之屏息的清艳绝美。

  较之适才,她此时的娇颜美貌绝对会让人眼前为之一亮,只是,眼前一亮的行为不是戚侠禹会产生的心情及感觉,医者父母心,在他的眼中,失去意识的她只是一个急需他救助的病人。

  再说,就算要惊艳,早在他在溪岸上发现她时,他便明确地知道,在那脏污狼狈下她有着最不凡的美丽,只是对他来说,美丽与否并不是他出手救她的原因,他相信,只要任何一个稍有一丁点儿同情心的人都不会丢下她不管!

  所以他踅回来了,在出手救了她之后,带着她又回到了凤阳镇上。

  轻轻的,在尽量不牵动她伤口的情况下,戚侠禹扶起她,将昏迷不醒中的她倚放自己的身上后,再用小调羹一小口、一小口地将药汁喂入她的口中。

  那很不容易,而且是件极耗精神与耐性的工作,但难不了戚侠禹,就看他不显一丝躁色地,以一贯的从容泰然缓慢地喂完那碗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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