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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其善同时肺发炎和急性肾衰竭,体内无法排出水分,又引发肺积水的状况,今天清晨就出现呼吸衰竭的现象,生命迹象微弱,经过我们急救,还是……”医生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出结论。“宣布不治。”

  陆奕非霍地跌坐在地,手臂紧搂着妻子,脸色震惊错愕。

  “死了?小善死了?”他瞪大眼,不敢置信的仰望医生。

  “嗯。很抱歉,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医生说来说去还是大同小异的回答,只能表示遗憾。

  “我们昨天晚上看他的时候,明明还有说有笑,看起来也很不错,怎么……”他怒冲冲的向医生提出质疑,可说到这,竟不由自主的哽咽起来。“怎么会说走就走?”

  “病情在变化本来就时常让人措手不及,这波B型流感的病毒很凶猛,并发的症状也很难缠,全台到目前为止已经有数十个重症病例,其善不是唯一一个。”医生惋叹的解释道。

  陆奕非垂眸,哀伤得无法言语了。

  热潮涌上眼眶,他咬牙忍耐,浑身紧绷,表情因极力克制悲痛而扭曲。

  一夜之间,天人永隔。

  想起昨晚还笑着挥手,目送他离开的小善;想起撒娇央求他陪伴出游的小善;想起交代他要替他好好陪伴妈妈的小善……

  他们当成宝贝般呵护长大的孩子,那么的可爱聪明、那么的贴心乖巧……怎么舍得啊?

  如果早知道,小善到这世上走这一遭仅是短短六年,跟父母之间的缘分这样淡薄,那么他无论如何也会把握有限的时间,和小善好好的相处在一起,绝不可能因公事而忽略了他……

  可令人遗憾的是——没有“如果”。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生命的结束,残忍的拒绝任何人的弥补,惩罚那当初的不珍惜。

  陆奕非抽噎一声,哭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丧子之痛,仿佛最强的腐蚀剂,侵蚀他的心,懊悔自责就像撒在伤口上的盐,狠狠的凌迟着他。

  这么痛,佟恩要怎么忍受?!

  陆奕非的忧虑没有错,这样撕心裂肺的痛,佟恩的确无法忍受。

  她痛不欲生,她哭断肝肠,每一滴眼泪,都是从心窝中流淌出来的血。

  小善是她的心肝宝贝,是她的生活重心,失去他,她就只剩被抽掉魂魄的躯壳,她不知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她怀疑自己活着还有什么价值。

  佟恩失去知觉,失魂落魄,沉溺在沉重的哀伤里,思绪僵凝在某个时空中。

  她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和任何人沟通,她麻木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哀伤欲绝,茶饭不思,镇日都待在小善的房间里睹物思人,什么事都不做,也做不来。

  陆奕非虽然也是万分悲恸,但他是一家之主,必须有男人的肩膀,所以努力坚强起来,一手包办了小善的丧事。

  除此之外,公司的管理即使能够下放些许责任,却也无法完全懈怠,再加上还要分神安慰佟恩,他就像是两头烧的蜡烛,实在是焦头烂额。

  时间,盛载着沉重的哀伤,缓慢的走着。

  两个月后,佟恩情况依旧,仍然走不出悲伤迷雾,摆脱不了失去小善的强烈痛楚。

  太过哀恸,那难受得无法言喻的感觉,当然也曾让她下意识的想抽离,可是她无能为力,那忧伤像在心间牵丝攀藤,牢牢包覆,难以解脱。

  陆奕非察觉到了,他发现她的生命力正一点一滴的流失,她正用着自己的生命思念着最深爱的儿子。

  他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他必须阻止她继续往绝路走去!

  “佟恩,我们出国走走吧。”陆奕非来到小善房里,凝着佟恩好一会儿,见她对自己视若无睹,反覆翻着小善的相簿,他不禁叹息着说道。

  半晌,没有任何回应。

  佟恩每看一张照片,就要停留好长一段时间,仿佛陷入那照片中的情境里,忘情的回忆着,淡淡扬起唇,却是哀愁的笑容。

  “这样成天窝在同一个房间里也不是办法,你要面对现实啊!再这样下去,会生病的。”陆奕非苦心婆心的劝慰着。

  佟恩抬头,怔怔的望着他,脸色苍白如纸,眼底有着绝望与痛苦转变而成的平静,须臾,唇角几不可察的微微勾起。

  “我如果没有面对现实,现在就不会一直这么伤心了。”她幽幽的说着。言下之意,就是她面对了现实才会如此难受。

  “我又何尝不伤心?可是伤心也要有限度啊,你瞧过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吗?又瘦又憔悴!”他来到她身边,和她一块坐在地毯上,目光里写满了关切与心疼。

  “我现在不比之前好吗?至少我不再整天掉眼泪:心痛得觉得不能呼吸了呀!”她扬起一抹比哭还哀伤的笑容,说起违心之论。

  陆奕非睨看着她。虽然她的话是没错,但他怀疑这样更糟糕,因为她将负面的情绪都压进心里,不断累积,却不再宣泄、不再抒发,而一个人能负载多少这样深切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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