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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要说她对方蕴洲的态度完全不在乎,那也不尽然,她当然希望自己的爱情被鼓励、被赞赏,再不济也不要成为别人口中议论的笑柄或是憾事,只是她也明白要从方蕴洲嘴里听到祝福的话很难,他对她还存着一份远深于同事和普通旧相识的心思,对此她并非无知无觉,即便撇开这一层,一般人恐怕也不会对她和褚云衡的恋爱前景持乐观态度,她为此感到难过,却无可奈何。

  她心爱的男人明明可以给她幸福,却难免遭受怀疑,因为人们不相信一个拖着半边麻痹的身体的男人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给予她完美的爱情,无论他有多么优秀。

  曾几何时她也像大部分的人一样,用居高临下的眼神质疑过他的价值,现在回头想想,当初的她根本就是个路遇珍宝而不知的傻瓜。

  她几次忍不住拨弄手上的那串琉璃手链,眼角眉梢都充满喜悦,她不好意思告诉褚云衡,在他亲手为她戴上这串手链,并告诉她这是他一个珠子一个珠子串起来的时候,她几乎有种被套上订婚戒指的感觉,她和他交往的时间不长,谈婚论嫁未免言之过早,可自己已然完全被他完全迷住,这一点毋庸置疑。

  “中午一起吃饭?”方蕴洲盯着冒着白色热气的咖啡杯,定定地说。

  终于还是来了。朝露一秒钟也没犹豫就点了头,“好。”

  她做好了接受洗脑的准备,同时也打定主意仅这一次。说到底,她本就无须给方蕴洲任何交代,她之所以还愿意和他谈一冋,是觉得与其让他心底一直纠结,不如把她和褚云衡的事谈开,她越避而不提,方蕴洲就越会胡思乱想,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午休时间,两人沉默地来到餐厅。

  “朝露,你的男朋友太让我意外了。”点完餐,方蕴洲终于开口了,憋了一上午不提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我后来才想起来,那次在竞走现场我和他打过照面,怪不得我觉得他眼熟。你们是经由那次活动认识的?”

  “说来话长。”朝露不打算提太多和褚云衡相识的经过,“我知道你所谓的意外是指什么,坦白说,和他在一起对我而言何尝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我也无法事先预知,我爱的人会有残障。”

  “爱?你那么轻易就说出了这个字?”

  “是的,我爱他。”她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但对我来说,爱上他很容易,承认爱上他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也花费了很多的时间,你所在意的事我也曾经无法无视,可这不足以撼动我和他在一起的决心,蕴洲,我很认真。”她用柔软而又严肃的声音说。

  方蕴洲复杂地轻笑了一下,“你如果真的能全心接纳他,昨天见我就不会是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

  朝露淡淡地说:“那么,现在在你面前的我还有没有惊慌失措、遮遮掩掩呢?”

  方蕴舟打量着她,眼中渐渐露出痛心的神色,“朝露,他的残疾不轻,照顾他会成为你很大的负担。”

  “谁说一定是我照顾他?我还指望他照顾我一辈子呢。”朝露一脸不以为然。

  方蕴洲瞪大眼睛,“一辈子?”

  朝露此时方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和褚云衡还没到可以谈论一辈子的地步,可面对方蕴洲严厉的态度,她也只好脖子一梗道:“是啊,有何不可?”

  方蕴洲的语气骤然变冷,“朝露,你根本不清楚,家里有一个有残疾的家庭成员会是什么样的一幅光景,日子不会像你预想的那么简单。”

  “是吗?”她耸耸肩,“那么就先让我适应身边有一个残疾男友的情形吧,也许我还没办法做得十分出色,但我确信自己正在适应中。”

  方蕴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因为离过婚,加上其他很多问题,让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这次回来我一直劝自己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关心你即可,不要有多余的奢望,如果你能找到配得上你的人,我愿意远远地走开,可是朝露,你让我太……”

  “你想说什么?”朝露截住他的话,同时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让你太失毕?人可不必!你不是我的亲人,本不必对我抱以任何期望,即使我们算是朋友,我也不必对你的期望负责!还是我让你太心痛?更不必!你实在无须因为一个一天比一天快乐的人忧心忡忡,如果说,这世上能对他这样不幸的人没有偏见的话,我想我和他的相处会更加愉快。蕴洲,坦白说,我之所以还愿意和你谈论恋爱这样私人的事情,最大的原因是我不甘心,不甘心我和他之间被误解成我昏了头而他捡到便宜。选择他的时候,我的头脑异常清醒,而我也绝不是他随手捡到的好运,我们之间是互相的吸引,这就是我和他真正的关系。”

  她抱起双臂,身子略向后仰,“对于谁配得上谁、配不上谁的问题,我很厌烦了。从小到大,经历过太多太多类似的比较,你应该了解对此我有多么深恶痛绝,两个人在一起,这头加一分,那边减一分的,我不喜欢,好在我和褚云衡都不太会计算这些,这大概就是我们能走到一起的重要因素吧。”

  方蕴洲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上菜的服务生打断了话头,而朝露已经拿起餐具,低头吃了起来。他只好闭上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汤匙吃饭,却是食不知味。

  饭后,服务生拿来账单时,朝露抢先把钱递了上去,“你是我的上司,因此以前你主动买单我也没拒绝,但是有时也让我请请你吧。”

  方蕴洲尴尬地笑了笑,“不用跟我算那么清楚吧。”

  朝露把找回的零钱放进钱包,头也不抬地说:“没有那样的意思,谁请都一样。”

  回到办公室,她忽然很想听听褚云衡的声音,看看手表,应该还是午休时间,她便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起来,她轻轻“喂”了一声,声音软糯得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方蕴洲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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