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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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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单于要将他视为眼中钉,难怪他要脱略形骸,以此来掩饰自己的锋芒。 “然而,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太子真的是神!他就是天神啊!”阿喜娜激动起来,奔到我的榻前,指手划脚,“那一晚,郡主依然昏迷不醒,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说是受了惊,魇住了,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单于派了巫师来趋魔,也仍然还是于事无补。就是那一晚,那一晚,太子突然闯了进来,手持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他看起来也是刚刚才醒过来,脚步虚浮,走一步都很困难。我知道郡主出事是与太子有关,所以也不敢大声叫喊,只是跑过去拦住他,叫他不要伤害你。” “傻丫头,他怎么会伤害我呢?”我怔怔地,心头一阵恍惚。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在沙漠中迷路的那些夜晚,他手捧温热的马血,一步一步朝我逼近过来。 阿喜娜腼腆地笑了笑,“我那时候怎么知道他其实是来为郡主治病的呢?我原本还拦着他,他又行动不便,却不知怎地,一下子被他窜了过去,持匕就往郡主眉心刺了一刀。” “我吓得心胆欲裂,眼前一黑,就那么摇晃了一下子,睁眼再看时,却哪里还有太子的身影,不过,郡主倒是不药而愈了。” 说完,阿喜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原来,那时候我感觉到的一阵剧痛,是匕首刺入了眉心。 这么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然而,如果我不是为了去救他,又怎么会受惊过度,染此怪病?他的放血疗法也就不会有机会施展了。 那么,到底是他欠我?还是我欠他? 到底是我救他?还是他救了我? 我呆呆地想了一会儿,仍然想不通,抬眼看着满脸期待的阿喜娜,一丝倦意涌上心头,“那又如何?就算太子是天神,他也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世人皆醉我独醒。 人生最大的寂寞,莫过于此! 阿喜娜愣了一下,看着我的目光渐渐变得悲哀,“郡主,您说,为什么我们做女人的,不管是郡主还是奴隶,都一样身不由己?” 我有些震动地看着她。 她慌忙低下头去,忍了又忍,终于将不合时宜的悲伤情绪咽了回去,扯出一个轻快的笑脸,“不过,虽然郡主喜欢的人是太子,但毕竟太子妃是呼延王妃,而蕖丹殿下却是一心一意喜欢郡主的……” “你胡说些什么?”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打断她。 这丫头,偶尔倒还能冒出那么一两句精辟之语,等你对她有所指望时,接下来,便又是这么些上不得台面的胡言乱语了。 倒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虽然是乱七八糟的心思,却到底也给了我一些提示。 如果我一定要杀死单于,才能回到贺赖部,才能救醒霍戈的话,那么,放眼整个王庭,能够帮助我,与我成为同盟的人,唯有他,唯有——冒顿! 当夜,我在阿喜娜的掩护之下,避开侧阏氏的重重耳目,来到太子帐外。 冉珠姐姐见到我时,居然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 她一把将我拉入帐中,激动不已,“妹妹你终于来了。” 我吃了一惊,“姐姐知道我会来?”天晓得,一个时辰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走这一趟。 她却并不答话,只冲我神秘地眨了眨眼。 我心头豁然一亮,是太子!他知道我会来找他?! 后来,事实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测。 “太子。”我站定,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太子斜倚在坐床之上,点了点头。 他的气色看起来极差,苍黄病弱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大概是因为热,胸前的衣襟敞开着,露出一道道深的浅的痂痕。 我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难过,又像是憋屈,仿佛嗓子眼里塞住了一些什么,想要用力地吼出去。 然而,我却只能静静地站着。 那一阵冲动的念头,让我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然而,真正站在他面前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虽然,我和太子并不是第一次见面,甚至,我们还曾共同经历过生死险阻,然而,感觉上,彼此却仍然还是很陌生。 一种微妙的、沉默的气氛在空气里弥散开来,连呼延冉珠也感觉到了,她快步收走了搁在坐床边的半碗马奶,借口避了出去。 帘子被掀起的那一瞬间,微风将烛火低低地压了下去。 “你那天说,‘雪瞳’找到你是因为你吹了一支曲子?”还是太子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病态的喑哑。 “呃?”我一怔。 “吹来听听吧。” “哦。”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才想起,“不!我不会再吹了。”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我怀疑,其实他根本不是想听什么曲子。 不过我的态度却让他意外地产生了兴趣。 “为什么?”他眯眼瞅着我。 我想了一想,说:“那支曲子本来是我同一个人开的玩笑,可是现在我却不想再取笑他了。” 以前,我总喜欢跟伏琅作对,对他高唱:“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然而,他却并不知道我唱的是什么。 我喊他“蟑螂”,他总是不耐烦地纠正我,是伏琅不是章琅。 我说:“蟑螂的意思就是害虫。” 他奇怪地问我:“什么是害虫?” 我形容给他听,说害虫是人人讨厌的一种东西,是看见之后就忍不住要用脚狠狠地踩,用手指死死地掐,一定要把它给弄死的那种东西。我说这话的时候,便用一种恨之入骨的表情瞪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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