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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据说,是单于害死了我的父母,我这么做是为父报仇,天经地义。但,去他的血海深仇,我连老首领夫妇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替他们做这种提着脑袋玩的事情?

  然而,我可以不管我所谓的父母,却不能不管那张沉睡中惊似学长的的俊颜。

  如果……如果他真是学长呢?

  我怎能置他于不顾?

  怎能不为他冒险?

  “如果我不回头,你就会死!”伏琅声音低低地说。

  “死了就死了呗,做这样的事情谁还能保证不掉脑袋?只不过,”我顿了一下,看他的神情慢慢变得专注,才微微一笑,说:“若我真的死在单于庭,你一定要带着单于的人头回去,并且一定要看着霍戈平安离开,你可以答应我吗?”

  伏琅微微一愣,大概是我说话的语气太不像一个主子。然后,他看着我,非常坚决地说:“要回去,大家一起回去。”

  他说话的语气也实在不像一个奴隶。

  若是从前的贺赖曦央,不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有这样奇怪的对话?我胡乱想着,忧伤忽然如潮水一般漫卷而来,拍打着记忆的心房。

  为什么?

  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是我?

  如果老天不是莫名其妙地让我落到这个莫名的年代,我应该还躺在堆满KITTY猫的粉红色房间里,编织着玫瑰色的青春梦想,唯一的烦恼是,学长到底有没有注意到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绞尽脑汁,算计别人的脑袋,同时提防自己的脑袋被别人砍掉。

  如果我生于斯长于斯,看惯这样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那也罢了,可偏偏,我接受了十六年现代文明的熏陶,生活在团结友爱的社会大家庭里,喊着“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口号,却突然一下子沦为他人权谋争斗的棋子,我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

  如果上一次行动的人不是我,是随便其他任何一个人,或者就是贺赖曦央本人,只不过是骑一匹马到使臣帐篷周围遛一遛,扰乱守卫的视线,从而掩护伏琅潜入使臣帐中,将刺杀单于的罪名嫁祸给月氏国,从而使贺赖部置身事外,坐收渔翁之利。

  我曾经自以为完美无缺的计划,就这样被我自己搞砸,并且还有可能连累了另外一个人。

  我有何用?要我何用?

  而我,做这一切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低下头去,慢慢地趴到桌子上,把头埋入双肘之间,良久,这样一动也不动。

  直到铜盆里的炭火“哔卜”响了一声,火星幽微地闪了几闪,渐渐暗淡,寒意席卷而来,驱散了炉火所带来的温暖。

  我茫然抬起头来,看到伏琅正将干柴投入火盆之中。

  “你还没走?”我一愣。

  他不会就这么陪着我坐到现在吧?

  伏琅不回头,眼睛看着炉火,那目光像是遥遥地望着远方,在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做出任何回答的时候,他说:“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声音又低又沙,像说故事一般,带着令人怦然心动的节奏。

  第四章 阏氏

  太阳终于升了起来,草原上泛着碎金一样的颜色。离离春草顶破冻土,嫩绿的草尖上镶着一条条霜凌的冰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万千道光华。

  侧阏氏的生日便是在此刻姗姗来临。

  有福气的女人总是这样的,连出生都会挑日子,初夏时节,草原上的飞霜终于被阳光驱尽,万物均露出希望的笑脸。

  举国上下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前些日子由月氏使臣所带来的低气压,也隐隐随着雪雾蒸腾于阳光之下。

  单于心情大好。

  王庭里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便开始着手大力筹备侧阏氏的生日庆会。

  很快便到了那一日,一大早我便被阿喜娜按坐于镜前,抹面涂脂,梳发着衫。黄铜古镜之上,女子的容颜一点一点变得明丽娇媚。我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我吗?

  是吗?

  我迟疑着伸出手来,捏捏自己的面颊。镜中那个靥若春桃的美女痛得蹙紧眉头。

  我“呵”的一声自嘲地笑了。

  有点惋惜。

  这张脸要是能带去现代,混个历史戏说武侠言情剧中的花瓶女主来做做,那还不容易?搞不好,下一个天皇巨星就是我丁可儿咧?

  “可惜……”一声叹息。

  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跌了下来,谁?谁那么了解我的心声?

  阿喜娜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顾自将最后一绺黑发扎成小辫,然后绕到前额,固定。

  我拍拍胸口,“你可惜什么?”

  “可惜郡主不能够尽情装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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