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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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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倚春楼, 把谪仙长笛, 数声吹裂? 一片乍零, 千点还飞, 正是雨晴时节。 ——黄子行《落梅》 门没关,应手而开,屋内的景物在灯烛影映之下,一寸寸浮现出来,紫檀木圆桌,紫檀木椅子,挂在墙上的名家山水字画,窗台边的白玉瓷花瓶以及敞开半扇的茜纱窗……依然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 司徒闻铃迟疑了一下,拽在手心里的药瓶和干净的白布条仿佛在蒸笼里蒸过一遍似的,烘暖而潮腻。 到底该不该进去呢? 想到那一天,自己身穿凤冠霞帔,安静地坐在叠着龙凤被的床沿一角。那个时候,她多么渴望从这个房间里走出去,而今,她果然走了出来,却没料到,还有那主动走进去的一天。 “四少爷?”她扬声。 屋内仍然是静悄悄的,只有灯火跳跃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刚刚她问过看门的小厮,小厮说四少爷回家已经有一会儿了,她不放心他胳膊上的伤,不知道他记不记得去找大夫换药,于是,脚步仿佛有自己的主意似的,径自绕来“听涛居”。 “四少爷?!” 再问一声,依旧无人应答。 顿一下,索性将门推得更开一些,抬脚走了进去。 厅里没有人,内室也没有人,怎么会呢?人没在为什么会点灯?脚跟一旋,绕到盘金绣围屏后面。 嗄? 人还未完全走进去,已慌忙蒙住眼睛退了出来,一颗心突突乱跳。 该死!该死! 那家伙洗澡干吗不关门?不关门倒也罢了,居然还给她睡死在大木桶里!害她直直闯进来。幸好,没人看见。 她双颊一阵烫热,低了头,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一口气跑出“听涛居”,膝盖一软,蹲在花园的篱笆墙边大口大口喘气。 吓死她了! 那感觉,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但,有什么好害怕的?他昨晚帮她挡了一剪,她今晚来给他换药,多么理所当然,义正词严。 然而……然而…… 为何她心里总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蚂蚁?轻轻地爬,慢慢地挠,在向来平静无波的心田间蜿蜒勾爬出深深浅浅的溪渠,汩汩涌动着骚乱不安的情绪? 并不是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背脊,以前在丹霞山,时时会有一些被野兽咬伤的猎户,或者跌下山谷的樵夫,他们前来求医,袒胸露背是无可避免的。 那个时候,她在父亲身边帮患者上药疗伤,从不会觉得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然而,想起她刚才无意中撞见的情景。 他闭目坐在桶中,长长的黑发解开来,随意披在肩头,偶尔一两绺落在水面上幽幽地散开,称着白皙得有若女子的肌肤,黑白分明,惊心动魄。而一颗颗饱满润泽的水珠在雾气氤氲里闪动着晶灿的光泽,又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流转晶光。 她一直以为他纤瘦秀美得带些脂粉气,可是,刚刚他裸露在外的肩部线条却又那样粗犷有力,引人遐思。 原来,男人也可以用“引人遐思”来形容…… 蓦然想到这里,她双颊又如天边的火烧云般烧烫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仅仅因为他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便自觉不自觉地对他另眼相看了? 还是,仅仅因为他有着一张好看的皮囊? 他比她所见过的任何猎户、樵夫都要生得好看,难道,仅仅因为这样,她便忘了,他的内心其实有多么丑陋无耻? 不!不可以因为这样,便被他迷惑,失了自己自由不被束缚的心。 “喂!笨丫头!” 司徒闻铃霍然一惊。 她揉揉眼睛,待看清眼前那张戏谑的俊颜,抿了抿唇,淡然问道:“有事吗?” 好冷淡! 谢慕骏夸张地打了个哆嗦,自顾自坐到她的对面,刚刚沐浴过的身子带着一股清爽好闻的草叶香气,冲淡了室内凝神檀香的浓烈气味,让司徒闻铃昏然欲睡的精神为之一震。 “别见到我就好像见到鬼似的,今晚我来替你守夜,绝不吵醒慕澄就是。”他略带讨好地说。说着,皱皱鼻子,这檀香会不会点太多了啊?香味刺鼻! 还来不及发表意见,司徒闻铃已然淡淡地道:“不用了,今晚加重了檀香的分量,一般人受不了,你还是回去吧。” 一般人受不了? “难道你不是一般人?”他挑着眉毛斜眼睨她。 她神色不动,“我是吃了解药的一般人。” “吃了解药还打瞌睡?” 司徒闻铃脸蛋微赭,伸指不太自然地拨了拨秀额前散乱的青丝,“以后不会了。” “还有以后?”他咧开嘴,仿佛自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赧然之色,让他有一种占了上风的得意的感觉,“去去,你给我下去休息。” 不耐烦的语气里添多一丝霸道的命令。 她听了,微微一笑,那笑容,看在他眼里,不知怎地,竟有些被嘲弄的感觉。 不会是这檀香在作怪吧? 他皱鼻,扇了扇眼前的空气。然后,他听见她说:“你这算是怜香惜玉吗?”他大概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吧? 他一怔,半晌脑子转不过弯来。 什么意思?怜香惜玉? 她以为她是香,还是玉? 有些恶趣味的笑意浮上唇角,“喂,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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