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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不经意却惹恼了正自得意的玉阏氏,她倏然沉下脸来,觑着自个儿的侍女,“那也怨不得旁人,说起来只是我们自个儿见识短,从前怎么就想不到单于会有今日?要不,我也弄个救命恩人来做做,就算要我装病到老,足不出户,好歹也落得个快活舒服。”说着,犹不解恨的样子,用力拧了侍女的胳膊一下,“你呀,也是个不长眼的家伙,从前得空的时候怎么不学学阿喜娜,多往太子妃帐篷里跑一跑?也学些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领回来,让你的主子也受些益?”

  月奴赶紧赔笑道:“阏氏别打趣我了,阿喜娜姐姐的下场我还没见到吗?至今还在洗衣帐里为奴。我可不敢,还是尽心尽力侍奉好主子的起居饮食才是我们的本分。”

  玉阏氏这才转怒为喜,二人对视一眼,格格地笑了起来。

  就算我愿意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可是偏偏,她们声声句句讲的都是我心头的大痛。冉珠姐姐、阿喜娜,还有刚刚离开王庭的伏琅,所有与我相关的人,到最后,莫不落得一个惨淡收场。

  难道,我真是一个不祥的人吗?

  我慢慢抬眸,含笑道:“玉阏氏年纪越大可是越糊涂了?我跟你之间,我为大,你为小,我为尊你为卑,你见了我不行礼,我敬你年纪大不跟你计较,你倒倚老卖老,跟我称的哪门子姐妹?”

  本不屑于以大阏氏的身份压人,只是,却也还做不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生存已是不易,我不犯人,但并不代表他人犯我我就要束手就戮。

  一语方毕,玉阏氏已是玉容失色,勃然大怒。

  月奴护主心切,急切间抗声辩道:“这王庭里谁不知道大阏氏不过是个病壳子,最得宠最得势的人,还是我们玉阏氏。”

  “哦?”我又笑,“我倒不知,放着显而易见的位份不用,又去哪里找‘最得宠最得势’这几个字?莫非玉阏氏额头上有写?”我作势去瞧。

  不曾想,玉阏氏陡然脸色大变,强忍了一会儿,还是一个撑不住,“哇”的一声干呕了起来。

  大约是一天没吃东西,只能呕出酸水,溅了几滴在月奴的裙子上,幽暗的绿色,极为显目。

  我一惊,“你家主子是……”

  看起来,似乎是妊娠反应。

  “多谢曦阏氏关心,我家主子这几天吃坏了东西,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侍女生硬地打断了我的话。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漠然退到一边。

  再也懒得多言,自顾走了两步,心中豁然一动,忍不住立脚,撮唇为哨——

  哨声才转了几个高音,“满月”就到了,神清气爽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微笑着拍了拍它的头。

  “曦阏氏——”

  才扯了把青草,送进“满月”嘴里,月奴的呼声在身后响起。

  我回眸,觑望着她。

  侍女抬了抬下颌,“我家阏氏身体不适,想借曦阏氏骏马一用。”

  “是吗?”我轻轻勾了勾唇,“我这匹马性子倔得很,轻易可不服人。”

  草原上的儿女,向来以骑术为傲,愈是烈马,愈能兴起人征服的欲望。尤其是此时此刻的玉阏氏。

  但见她稍稍缓过一口气来,脸容虽还是惨淡苍白的,但神情已带着一股不以为然的倔傲,“至今我还没有见过降服不了的马。”

  “这样啊。”我故作沉吟,“既然玉阏氏身体不适,那么,就先骑了满月回去休息吧,不过,”我微微一笑,“不必过于强求。”玉阏氏心高气傲,哪能受此一激?

  她一撩裙摆,翻身跃上马背,身手利落,英姿飒爽。

  “如此,多谢曦阏氏了。”她在马上扬着头说,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却也不再喊我“妹妹”。

  我静静一笑。

  看她一扬鞭,“满月”撒开蹄子,追风一般奔了出去。马上的女子白衣红裙,黑色的长发如旗帜一般在风中翻飞。她有意卖弄骑术,在马上打了个翻身,竟贴着马背侧骑。

  身后的侍女一边小跑步追了上去,一边鼓足了劲地鼓掌。

  眨眼之间,二人一马奔得远了。

  我一直默默地站着,直到视线里再也不见任何人影,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收成一个苍白自嘲的苦笑。

  贺赖曦央,原来有一天,你也会这样的——

  恶毒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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