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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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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邵志衡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凝视着她。 她分明站在他面前,可他却觉得寒冷而恐惧。 意识到自己太爱她,就开始害怕失去她。 自己这次不告而别,她生气了吗?是不是又在心里狠狠将他推拒开来? 她一向怀疑爱情,这刹,是不是打算再度封闭自己? 邵志衡的心在瞬间拧成麻花,脸色苍白,嘴角微凝,想要维持从容温和的表象竟是难了。 “我想……我要……”倪喃舔一舔干涩的嘴唇,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我想去见——沈楚。” 终于说了出来,原来说出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困难。 倪喃舒了一口气,她想要对他微笑,或者随便再说一点什么,让他心安,给自己一点鼓励,然而,嘴才半张,她看见他的身子晃了两晃。 那脸色,苍白得如同鬼一样。 她吓了一跳,直觉伸出手来,想要搀住他,但,心里又不免一阵迟疑。或许是她的错觉?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她以为她的一句话便可以给他那么大的打击? 哦不,不,倪喃,你少自作多情了。 就在这么一耽搁间,邵志衡的身子已偏向另一名女子。 那个女孩原本只是远远站在一边,这时,急急奔过来,正正扶住了邵志衡。他的唇抿着,表情痛苦,大半个身子靠在那女孩身上,那么和谐,那么默契,仿佛这没什么,那么理所当然的样子。 将开未开地笑,苦涩地凝在嘴角。 倪喃的嘴唇嗫嚅了两下,终于,她说:“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 她匆匆说,匆匆朝女孩点了点头,女孩的眼睛却并未看向她,只是那么忧心忡忡地凝望着邵志衡。 而他,也仍然只是靠在女孩身上,什么也没说。 倪喃的心又莫名一痛,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心底狠狠酝酿。 但,来不及了,尽管她感觉到某种可怕的臆测已如漩涡般吞噬了她,尽管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来得那么诡异,尽管,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他说。但,刚刚那么一迟疑,已把自己逼入进退维谷的境地。除了走,只有走,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倪喃苦笑,抬脚往前走。 与他擦肩、错身,过去了,走远了,再远一点,每走一步都那么沉重,而他,始终没有吭声。 曲水河畔。 夜色越来越深寂,对岸的灯亮了又暗了。秋虫唧唧,仿佛是不甘寂寞的样子,而两个并肩坐着的身影,却各怀心事,谁也没有率先打破这寂静的勇气。有些话,是不是一出口就会伤人? 不是伤了自己,就是伤了别人。 沈楚抱膝坐在堤岸上,一如七年前一样。那一晚的风,比今晚要大,但,少年热血,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热情,有的是满满荡荡的心意。但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他一无所有,只能赤裸裸地坐在这堤岸之上,任清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袭而来。 那风,是从四面八方过来的吗? 他缓缓转头,望着身侧的倪喃。 曾经,他是想要帮她抵挡一些风雨的呀,可自己这双削薄的肩膀,哪堪风雨凄迷。 到底,还是连累她了,而且,还将继续连累。 “喃喃。”他蹙眉,轻唤。 “倪喃?”再唤一声。 她震一下,“嗄?” “有心事?” “不,”倪喃掠一下鬓边散乱的额发,叹口气,“只是习惯了发呆。”她在说谎,这不是习惯。以前在疗养院的时候,那是发呆,什么都在想,也什么都没想。 而今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是在想他,邵志衡。 她没法专心,满心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那苍白的,毫无力气的,倚靠在另一双肩膀上的身影。 那么顽固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意识。 他,是怎么了呢? 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他为什么突然离开?今天一整天,他又做什么去了?那女孩是谁?跟他有什么关系? 说不妒忌,那是假的。 女孩眼里明明白白的关心,他对她,明明白白的信任。他们之间,那份特有的默契,都是倪喃所不曾拥有的。 她妒忌,却更羡慕。 是不是有一天,她也可以抛开所有的自疑和顾虑,是不是她也可以像那个女孩那样,充满自信,摆出占有的姿态? 是不是她也可以有一天,能够了解他如了解自己一样? “你一点也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安静。”沈楚叹息着说。 她一点也没有变吗?还是,他变得太多? 倪喃抬眼,望着对岸的灯火,半晌,才幽然叹道:“怎么可能没有改变?我们都在一天天变老,一天天变好,或者,一天天变坏。” 不希望变得更好,只希望不要变得更坏。 这是她说的,也是她每天每天都在祈祷的。但,什么才是好?什么才是坏? 沈楚的身子明显地震动了一下,“我知道,你说的是晴儿。” 倪喃有些奇怪地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晴儿呢?难道,你和我,都不曾改变吗?难道你以为,你和我的改变,都是好的吗?” 沈楚怔了下,苦笑,“可是,我以为你会对她的改变更为好奇一些。” “不,”倪喃叹了口气,“那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是我们,是同一道命运将我们一起改变。” 以前,她从没做过这样的思考。但最近,她却想了好多好多。这其中,难说没有邵志衡的功劳,是他,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好多个侧面。一个人,从不同的角度来看,都可以得出不同的结论,更何况,是许多个人做出的许多件事呢? “你瞧,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和晴儿走在一起,但,事情却就是这样发生了,是你的留下,才成就这一段姻缘,这真难说,你留下来,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沈楚那么那么惊讶地望着她,“真是难以想象,”他情不自禁地说,“我怎么觉得你不像一个钢琴家,倒像是哲学家了。” 倪喃委婉地笑一笑,却没说什么。 “对了,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倒让你在这里听了我的一通胡言乱语。” “怎么是胡言乱语?听了你这些话,我才觉得自己并不是那样罪孽深重。” “哦?”倪喃挑了挑眉。似乎每个人都在争着承认自己罪孽深重呵!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在此之前,她曾经一直以求他原谅为己任,可是,前天晚上,那一场现场直播,让她恍惚明白,她或许,对他所做的那一切,是成全,而不是伤害。 虽然当时,她看着他对晴儿的维护,还是觉得那样刺眼,那样心痛。 “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 倪喃屏住呼吸。 “当年去跟你母亲说,我们换卷考试的事情的人,是我!” 倪喃愕然瞪着他,不敢置信。 “我知道你不相信,老师刚刚发现的时候,跟你的表情也是一样。” “可……可是……” “我虽然很想很想弹钢琴,但,人都是有自尊的,尤其是穷人的自尊。”沈楚顿了一下,苦笑,“我只能说,在这件事上,我惟一做错的,就是没有当场拒绝。” 但,当时的他,怎么能够拒绝呢?一面是循循善诱的恩师,一面是殷殷期盼的良友,一面是自己渴望一飞冲天的鸿鹄壮志。他怎么舍得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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