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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床上的呓语声吸引了子安的注意力,她连忙走过去。

  “大哥,怎么了?”宋子坚摇摇头,睫毛动了动,子安握着他的手。

  宋子坚突然张开眼,看了子安一眼,又闭上。子安拍拍宋子坚的脸颊。

  “大哥,你醒醒。”子安唤道。

  “宋大人。”琦玉也在一旁叫道。

  宋子坚又眨眨眼,看向子安,虚弱地道:“子安,真的是你?”

  “大哥!是我。”子安高兴得边哭边笑。大哥真的清醒了,他的眼神清澈,没有任何恍惚。

  宋子坚抬手摸摸子安的头,微笑地道:“你变成大美人了,不再是小丫头。”

  子安抹去泪水道:“大哥却虚弱得像个老太婆似的。”

  宋子坚闻言哈哈大笑:“你总是有法子逗乐大哥。”他咳了一声又道,“我肚子饿了。”

  琦玉拍拍想起身的子安:“我找人替将军弄个稀饭。”

  “麻烦你了,琦玉。”宋子坚道。

  “不麻烦,大人。”琦玉走向门外。

  “谢谢你,琦玉。”子安说。

  琦玉微笑地回头道:“你们好好聊聊。”说毕,已出了房门。

  子安欣慰地拭去泪水,她几乎要跪下来感谢上苍了。

  “这阵子,我都快变成爱哭鬼了。”子安自讽道。

  “我昏迷了多久?”宋子坚问。他撑起身子,靠着床头。

  子安算算她到这儿已五日,再加上先前的两天,于是回答:“七天了。”

  宋子坚惊讶道:“这么久了?”他摇摇头,“那支该死的箭还真要命。”他看向胸前包扎的纱布,心想,差点就进了鬼门关。

  这几天,他虽然在发高烧,但他多多少少都可以听见子安对他说的话,感觉子安在他身边,所以,他一再告诉自己要撑下去,他不能留子安一人。如今,他总算做到了。

  “无择呢?”宋子坚问。

  子安眉心一拧,忧心地道:“上战场。在翻阳湖畔。”

  他颔首道:“同陈友谅军队?”

  “嗯。你想,大人会不会也带支该死……不,我是说带支丑陋的箭回来。”

  宋子坚没有遗漏子安害怕的表情,他昏睡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这我就不敢保证了,说不定他会落水也不一定。”他试探地说。

  子安拍拍胸脯:“还好。”

  “什么还好?”他不解。

  “我问过大人了,他说他会游泳。”

  宋子坚不由得笑道:“你怎么连这种事也问?”

  子安粉脸通红:“大人说我侮辱他,他说他不会下水的。”

  宋子坚摇头笑道:“他还是一样,该死的有自信。”他真想看邵无择失去控制的模样,从他们相识以来,邵无择总是那么冷静自持,有时,真恨不得抹掉他自信而又一成不变的表情。

  “大哥?”子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

  “你为什么离开子安?”她终于问出口了。她知道她该等大哥体力恢复后再问他,可是这阵子,她都快被这些问题逼疯了。

  宋子坚叹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时间过得好快,五年了,他离家已整整五个年头。

  “子安,大哥不是有意如此的。”他长叹道。

  “那你为何连只言片语也不留?大哥是不是在责怪子安?”她颤声道。

  “没有,你为何这么想?”宋子坚惊讶道。

  “因为我害死了爹。”子安低泣道。

  宋子坚抓住子安的肩膀,满脸讶异:“你怎么会这么想?害死爹的人不是你。”

  他顿时觉得全身疲累。他靠回床头,长叹道:“害死爹的人是大哥。”他用手支着额头,觉得很疲倦。

  子安摇头,睁大双眼:“不是的。若不是我跑出去,也不会这样。”她开始哭泣,“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子安。”宋子坚柔声道,轻抚子安的头顶,“不是你的错,大哥从没这样想过,爹更不会如此。”

  “真的?”子安噙泪道,“那为何你们都离开我?丢下子安一个人,孤零零的。”

  “大哥没有脸再见你。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清醒后一连串的问题,所以,大哥选择了离开,就像懦夫一样。”他嘲讽道。

  “我不懂。”子安疑惑地道。

  “你还记得你大病了一场吗?”见子安点头后,宋子坚开始从头细说,“律法规定:蒙古、色目人若因争论或趁醉杀汉人、南人,仅处罚金,或命其出征,可以免死;但汉人、南人杀蒙古人、色目人则要处死刑,绝不宽贷。更何况,我杀的又是甲主(蒙古人为统治汉人、南人,立里甲之制,二十家为一甲,以蒙古人为甲主)。”他苦笑道。

  “原本我想伏首报官,但被爹阻止,他说等你病好后再到府衙,不想你醒来,却发现我和你已天人永隔。可是官府那儿已在调查,不可能瞒得了多久。你生病的第三天,我一觉醒来,即已不见爹的踪影。我不疑有他,以为爹采药去了,我煎好药草,送到你房里,准备喂你喝下,却发现你枕畔留有一封信。”

  他抚着眉头,往事不曾消退,且历历在目,平添的是他更多的自责。

  “我疑惑地打开信,是爹留下的。他说不忍见我弱冠之年,断赴黄泉,反正官府至今仍查不出是谁,他至官府自首,也不会有人怀疑,而他自忖行将就木,日薄西山,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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