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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音不知道为何心里有这个念头。她好像感觉到他在生气……非常生气……

  汝音趁着假期和婢女们将那方楼打扫干净。

  总管老方本不要她插手,可汝音很坚持。“这是我要住的地方,就该由我自己整理。今天是因我能力不足才请你们帮忙,你不可以将我支开的,老方。”

  老方与婢女们听到这种说法都觉得受宠若惊,无形中做起事来也就更来劲。

  她将可以眺望到穰原全景的房,隔成了一间绣房,靠窗处放置一架形似长案的绷子,这是专绣大幅绣品用的绣桌。

  平时独处时,她便是坐在这里,将穰原市街的轮廓一针一线地绣在这片布上,像拿着画笔一样,每一个线条都相当精准自如。

  这些类似舆图的线条,全被收束在叶子的外廓中,看起来又像叶子里丰厚的叶脉。

  这似舆图又似画品的艺术品,让她绣着绣着便忘了先前发生的许多不愉快,忘了自己的身分是一名妻子与母亲,忘了自己肚里还有一个生命牵绊着她,在这里她只知道要一直绣一直绣,将自己的感情全绣进这个她生活二十几年的城市里。

  她想,如果女人的身体必须一生都囚禁在家庭里,那么至少心灵上必须要有个寄托。这个寄托或许不特别,也无法为这个世间带来什么改变,然而却可以使她为了生命勇往直前,那么这一切便都值得了。

  她不会再自怨自艾这段婚姻,她会做好清穆侯夫人,也会做好她自己。

  她专注的神情,坚定地透着这个意念。

  某天,汝音在绣房待了整天,绣得手和眼都酸了才下楼,想请老方替她准备一下晚餐。

  走到一半,她停住脚步。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头,躲回楼上。

  毕竟她搬到这儿十几天了,裕子夫从没来看过她,他们就像是陌生的邻居般,不见面竟是稀松平常的事。

  可现在他怎么会出现在楼梯下?

  这座方楼的楼梯正对着侧门,她在楼梯柱旁,请婢女架了一只高炉,炉上不论何时都会温着冒着热烟的陶壶。

  在这冬日的阴霾里,像山岚一样的白烟,像星子一样明明灭灭的火星,可以使这栋寂寥晦暗的方楼,添上一些温暖如家的人气。

  她不懂裕子夫为何要盯着这高炉、看着那冒腾的烟气那么久?

  她悄悄地转身,想回到楼上。

  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可脚下木板的咿呀声,却透露她的存在。让她不由得闭上眼,倒抽一口气。

  她感觉到那股视线已经转移,并将她逃离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她尴尬地杵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楼下的人也没开口叫唤她,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回头。

  最后汝音转回身,低着头下楼。

  她的余光偷觑着楼下,果然那双青色的眸子就这么一直定在她身上。

  她想绞下手抚平紧张,但这动作实在是很不大方,便僵愣地摆放在楼梯的扶手上。她又想堆起笑,却觉得违心的强笑很丑,最后干脆平板着脸淡声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说出口后,她觉得这个问题真的很愚蠢。这是他的宅邸,他不能来吗?而且这样的问话,好像显得自己是期盼的,期盼着他说:来看你的……

  “你住这儿,还好吗?”裕子夫谈淡地问。

  汝音嗯了一声。

  “吃饭呢?”他又问。“有好好吃?”

  “有,即使我忘了,老方也会替我记得。”汝音说:“老方很照顾我。”

  “那就好。”他轻轻地说。

  汝音瞧了他几眼。她想如果这旬话可以配上一点微笑,她或许会以为,裕子夫是关心她的,对她过得好而感到宽心。

  很可惜,他从来不笑。

  他又看着这高炉和陶壶一会儿。

  汝音问:“怎么了吗?”

  “这里。”裕子夫问:“为何会摆这个?”

  汝音以为这是质问,吞吞吐吐地回道:“呃……我不知道,这儿不能摆东西,一会儿我就请人收走……”

  “没事。”裕子夫打住她。“我只是好奇。”

  汝音愣愣地看着他。

  “天冷,在房里架一个,不是比较省事?”

  “不,这不是我要用的。”

  裕子夫盯着她。“那是给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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