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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不愉快,让汝音尴尬地别开眼,低下头继续和同僚讨论舆图绣制的细节。

  但她感觉得到一直有道视线,紧紧缠着她不放。直到他们错身而过,这股压迫才停止。

  她松了口气,正要拐弯走上另一条廊道,却被一个急忙的身影撞了一下,手上的奏本立时掉了一地。

  她痛得嘶嘶叫,揉着肩就要弯身去取掉到地上的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夫人。”一个急切却充满诚恳的声音响起,汝音便看到一个穿着中阶军服的年轻男子蹲下身,替她捡那些掉在地上的文件。

  当他抬起脸,她看见一张让人觉得舒服的笑脸。

  “您没被我撞伤吧?”男子问,并将双手的东西递给她。

  这笑脸让人很容易敞开心房,汝音接受他的道歉,露出轻浅的一笑。“没事,你别在意。”

  “怀沙,你快跟上!要开军会了!”这时前方那群三衙的军官朝着男子叫道。

  汝音和这名叫怀沙的男子不约而同地往前看去。

  “好,这就来。”怀沙对汝音歉然一笑。“夫人的身体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你赶紧去忙吧!”汝音劝他。

  说着,她发现她的丈夫越过众人,目光牢牢地盯视她。

  他是在担心她吗?是担心她?还是只是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汝音心一凉,拉着她的同僚,匆匆走上另一条廊道。

  下朝后,他们像往常一样,在花厅里沉默地用餐。

  但这沉默只有一会儿。

  长案的另一头,冒出了声音。“有没有伤到?”

  汝音夹菜的手一震。是她听错了吗?她的丈夫,会和她主动说话?

  “什么?”她真的很疑惑。

  “我看到你,被那人撞到。”裕子夫又说:“没怎样吧?”

  “嗯。”汝音闷闷的答。“我没事。”

  “小心点。”

  汝音听不出这句话到底是关心还是命令。不过,她当然只有说好的分。

  本以为谈话到此为止,不料他又说:“以后坐府里的车上下朝,不要乱跑。”

  汝音又是一阵愣怔。“我没有乱跑。”

  裕子夫放下筷箸,看着她。“你今天上求如山,时间很晚了。”

  汝音不明白他何时会关注这些事了,只觉得他此刻的询问与注视,一点也无法让她开心,只是更加让她觉得他在担心他的孩子。

  这现象应该是好的,其实对于寂寥的清穆侯家有了子嗣,他是高兴的,高兴到他肯放下身段和她多说一两句话。

  但为什么,汝音却觉得心酸呢?

  “我不习惯和人共乘。”她端起碗,喝了鱼汤。

  裕子夫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汝音隔着那香兰盆栽偷觑着他。

  只见他拿起烟管,填着烟膏、药草的动作有些急,像是对不准焦距般,药草都倒在桌上。他右手上的伤似乎又复发了,手抖得很厉害,根本填不进药草末。

  汝音低下头,狠下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此时,总管老方端了助饭后消化的糖山值与茶进来,看到主人这艰难的模样,赶紧上前接过烟管用具。

  “爷,请让我来吧!”老方说。

  “麻烦了。”裕子夫对着这个看他长大的老总管,轻声地说,颤抖地把手里的烟管用具交给他。

  汝音努力压制自己的心虚。如果今天他们是一对相处和睦又融洽的夫妻,这种事情应当是她来代劳。

  老方曾提醒过她,裕子夫的眼睛病弱,大约每半个时辰,眼力便会疲乏,看不清事物。但他是个极会忍耐的人,即使有不少病痛在,表情还是瞧不出任何痛苦,唯一的征兆是,只要看到他开始将一种名叫鸪习烟的药草填进烟管内,就代表他的眼睛撑不下去了,最好帮帮他……

  夫妻之间,关心彼此是天经地义。

  但汝音已经不想再让自己的软弱暴露在她丈夫面前,她觉得在乎他、关注他,就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裕子夫根本不需要她付出这些。汝音埋头吃菜,不去理会任何事。

  不久,花厅内充满药烟的味道。汝音不想忍受,推拒了老方端来的茶与山楂,起身就要离开。

  她经过裕子夫身边时,看到裕子夫默默地揉着双眼,揉着揉着,都揉出了眉宇间的皱苦。

  眼睛真的那么痛吗?她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婢女见她离席,赶紧为她开门。

  此时,裕子夫开口了。“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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