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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媛安又看向他母亲。“您好像还是以为,您儿子就该像您取给他的名一样,真的只能一辈子安安分分的,像个女子一般?”

  主母没理会这挑衅,强硬地要继续主导话题。

  “人家待咱们这么好,你在那婚礼上做出那样的反事,人家也没说什么。反观咱们——你和德清氏婚后两年,都没给这家添后,还一直冷落她,你要咱们怎么和三司使交代?到现在,连‘画武罗’仪式也不给,你是想看着妻子老去吗?”

  贵媛安不说话,还是看着主母的脸,看得她都有些不自在了。

  其实,主母年已七十,容貌却维持在五十好几。贵媛安也是,三十七岁的他,面孔依然有着二十岁的俊朗精致,那是因为,涛澜侯家族为“武罗”后代的缘故。

  在禁国的神话中,传有四大“禁兽”,皆怀有异能,于远古时,为创国者少司命帝稳固禁国国境。而天下既定,它们的后代虽他为人形,但仍保有其先祖异能,也获得了朝廷的爵位与食邑。

  武罗,即是四大禁兽之一,为帝都的守护者。传说它生如人形,遍身豹纹,声音像玉佩的摇动。为了永生永世坚守帝都,所以它让自己的心化为玉,得以忍过各种病痨伤痛。这颗玉心,便承继在每一代长子身上,使得他们的面貌不易老衰,身体不易疲累,受了伤也可马上痊愈,因此比一般人长寿。而为了维系家族的团和绵长,长子的元配可以透过“画武罗”的仪式,得到承继者的另一半玉心。

  可是他的父亲,却比他妻子早一步走了。每每看着主母那张脸,贵媛安都会冒出这念头:没有什么可以杀死他们的,就只有寂寞。

  寂寞可以让一个人不想活的。

  贵媛安一直都知道父亲寂寞的原因,因为他也可能步上父亲的后尘。

  如果,他始终摆脱不了这个朱丽氏的掌控,也无从选择陪伴他走完这一生的伴侣的话,那么,他也将被寂寞杀死。

  他突然觉得烦躁,开始用扳指轻敲着桌缘。

  朱丽氏咳了几声,不打算屈居在她儿子的气势之下。她先开口:“我与德清,替蔚么作了主。”

  贵媛安一僵,声音有点不稳。“什么?”

  “知道单胡吧?”主母有些得意。“他任职磨勘京朝官院,做到东知院,总管所有文官升迁的事。我们有了这样的女婿,你们武侯派的,就可以和士侯派的拉近关条,不是吗?”

  “主母把贵蔚许给他?”贵媛安咬着牙问。

  他终于知道,贵蔚为什么会发抖,为什么会害怕,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不该离开穰原,不该离开她半步的。

  “如果我不早点把她嫁出去,难道要让她留在这个家一辈子,扰你的心性、坏你的名声?”主母不屑地笑着。“朝里朝外都传成这副德性了,不要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干的肮脏勾当。她还有人要,就要偷笑了。”

  贵媛安猛地站起来,要往外头走。

  朱丽氏拍桌,拔尖着喊:“你去哪儿?!”

  此时,喘着茶盘的德清氏也正巧进屋。见贵媛安面无表情,她笑着说:“那么急,去哪儿?尝了春水仙再走吧?”

  贵媛安停了脚步,看着德清氏,又看了看他母亲。“我从没有要隐藏什么。我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肮脏勾当。”他笑咧了嘴。“总有一天,我会让全穰原城,都承认这件事。”

  德清氏不笑了。

  朱丽氏气得嘴里直嘶嘶叫。“你、你、你——敢?”

  “主母可以再活久一些。”他马上接话。“看我怎么做。”

  朱丽氏捧着心,呼嗤呼嗤地喘着,脸都红了。

  德清氏搁了茶盘,赶紧去抚主母的背,然后用一种幽怨的眼神望着贵媛安。

  看着这情景,贵媛安只是嗤笑一声。他不担心,因为主母身上有另一半玉心。他也不惭愧,这女人之所以安安分分待在这个家,只因为她还没得到另一半玉心。

  这个家,不只是他,很多人都会耍技俩的,只有那个孩子……

  将来,我也会有丈夫的。大哥……

  他的心一揪,更义无反顾地往外走。

  他的玉心,从不为任何事所动,就只会为了那个从不争的女孩所痛。

  这痛,总能让他意识到,世上很多事,不是活得够久,就能达成的。

  南北直向的棉桐大街,是穰原城西的一条商业大道。街上还有许多支巷,其中有一条巷,全是茶号与茶商会馆,因此那条巷便称作支棉桐茶街。

  贵蔚不在宅里,就只会在一个地方,那便是支棉桐茶街的丽台茶号。以前他常带她去喝茶。她吃点心、捏陶,他则听小曲,或只是静静看着她,也是一种享受。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独处了?

  贵媛安要车夫驶得再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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