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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那么,是谁喝了他给暖暖的茶呢?

  他的心妄动了一下。明知不可能,却又希冀着……

  墨东走近墓碑,伸出手轻抚着上头的字,一笔一划刻进他的掌心里,“是你吗?暖暖?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希望可以再见你一面。”

  回应他的,始终只有风声,还有突然不知打哪窜出的一只松鼠,它的两只爪子还捧着方才他搁在桌上的茶点糕子,一口一口啃着。

  那茶,也是它偷喝的吧?

  墨东苦笑,收好茶具放在亭中桌子下方的石格里,再一次转身踏上归途。

  ***

  来年的夏至,东边高契出兵犯境,这是打东旭王朝建朝以来未曾有过的事,安东都护五百里加急密件送往京城,此消息震惊朝中大臣,毕竟一年多前晋王通敌卖国一案,天耆部落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引人注目,据传也是动作频频,若此时东边来犯,北境又选择此时入侵,那东旭王朝可谓腹背受敌,处境堪虞。

  乐熙找了皇弟永平王进宫私下商讨此事,叫人备了酒菜后,便遣退所有人,对着夏日月色,乐熙亲自替乐晟斟酒。

  “我们两兄弟多久没这样月下饮酒了?”

  乐晟淡然一笑,接过了酒,“禀皇上,怕是一年有余。”

  自从晋王一案后,皇上对他和墨东的信任可谓降到谷底,表面上这不关他和墨东的事,墨东既无失职也无过失,但私心里皇帝却是猜疑着他们,就算一直让墨东顶着大将军的头衔,却像是把他打入冷宫似的,几乎是不闻不问了,连带他这个义父一样被冰冻起来,在朝堂上也没让他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这些……都无妨。

  他乐晟从不喜出头,安分守己的陪着兄长守着偌大的王朝,过着自己平淡无波的日子,足矣。

  而墨东,这个情种,打从宋暖暖死后,除了常常偷跑到京郊墓园,之外的时间最常干的事就是饮酒作乐了,一进大将军府,绝对有酒香和女人香,以往低调内敛、清贵高雅又不沾女色的墨大将军,彷佛也跟着宋暖暖那姑娘一并死去。

  乐熙点点头,举杯相敬,“喝吧。”

  乐晟喝了一杯又一杯,想到他那笨儿就郁闷不已。

  “这一年多来……怪朕吗?”

  乐晟的手一顿,扬眸望向乐熙,笑了,“臣弟懂得皇上您失去爱子的苦,就算皇上从不怪罪,但臣弟没在第一时间护下晋王,墨东没在第一时间内封锁住消息,而让太子一派得了先机,让皇上不得不处置晋王,也是臣弟之错。”

  乐熙哼了一声,“你这话说得好像朕就是个护短之人。明明你们都没错,错就错在朕的气量狭小,错就错在朕对晋王的偏爱才对你们记仇,是吗?”

  “臣弟不敢。”

  乐熙又替他斟了一杯酒,“是,朕是气量不大,明知错的是晋王,却偏要记上你们一笔,谁叫他是朕最疼爱的儿子呢,朕这口闷气可憋得紧。”

  乐晟不语,低头喝酒。

  这话头太难接,怎么说都不是,此时选择不吭声才是明智的选择。

  “这次东征,就派墨东去,你觉得如何?”

  乐晟的手一顿,有点意外的抬眸望向乐熙,没想到他竟想把平定高契国外患一事交给墨东。

  “墨东的能力自然是无庸置疑,只是他现在的状况……”他怕那小子一赴战场便要死命相搏,怎能不令人担忧?

  “一年多了,他也该放下了,不过就是个姑娘。”

  乐晟闻言挑了挑眉,听这话,皇上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

  “怎么?你真当朕是个笨的?他若不是喜欢上那宋御医,会煞费苦心替她亲造一个墓圜?会在她病死之后改了性子变了一个人?朕的眼没瞎,就算不闻不问也是对他知根知底的。你这义父也真是的,就任他这么为了一个女人荒唐下去?朕还当真觉得他根本是你在外的私生子呢,跟你的德性一模一样。”

  就为了一个女人,彷佛天都要塌了。

  乐晟当年死了爱妻,便至今未娶,这收来的义子为了一个女人,沉迷酒色不问世事,不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皇上,先不论他现在的状况适不适合带兵出征,他的腿……”

  乐熙的眸光一闪,“不是听说好很多了吗?”

  虽乐熙用的是“听说”一词,但乐晟相信这绝非随口说说而已,墨东最近在府中的确是不常坐轮椅而四处走动了,恐怕这事也传到了皇上耳中。

  当初装瘸,一是为了逼皇上查明暗杀墨东的幕后主使者,二是为了不被逼婚,如今事过

  境迁一年有余,再装下去,恐怕墨东的腿以后就不必好了,也是,正好让那小子找点正经事干,免得他益发颓废堕落了。

  想及此,乐晟不由得点点头,“是,如果不仔细看,也如正常人一般,宋大神医的徒弟还是不一样,照着她的方法治疗吃药,墨东的腿这一年来是好多了。”

  乐熙满意的笑了,“那就这么定了,以防万一,这事得越快越好……”

  ***

  夏去秋又来,时序已入冬,东旭王朝与东方高契的战事已数月有余,频频传来捷报。

  兰城位在蒲京以东,是通往东方高契国必经之地,两国交好时还有一些商家会买卖高契国的美酒及海产,是东旭王朝最富庶也最多海鲜美食的城市之一。

  因此,兰城县令路行之虽说只是个五品官,但路家在兰城深耕数十年,代代相传下来自然坐拥不少私宅良田,但这路行之在外行事却颇为低调,不好大喜功,也不喜旁人的注意力放在他这个小县令身上,是那种不愿沾惹麻烦事的清官。

  公事上,他一向秉公处理,没闹出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来。私事上,他十多年前死了一个正妻之后只娶了一个继室,家中无妾,正妻为他生下一个嫡女路兰雪,今年十八,却在五年多前下落不明,继室苏华为他生下两个女儿,分别是今年十六岁的二小姐路茹冰,和十四岁的三小姐路知情。

  于路行之而言,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膝下无子,另一个遗憾便是一直没有找到路家嫡长女路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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