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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然间,她哼起了歌。

  那是儿时母后教她唱的歌,是一首只属于她的歌。

  有点古老的曲调,皇宫中特有的音律,母后说如果快忘了自己是什么人的时候,就唱这首歌,歌里有她出生时众人的祝福,还有她的名——

  还记得,她叫太仪。

  从小,便常听人说起她的身体不是自己的。

  因为她是帝王,有很多时候不能只为自己任性的活着。

  所以生病的时候,常常会挨三公的数落,一个不懂得自我管理的帝王,将来如何统御天下?

  太仪一身深紫红的绣金红花的衣袍,在领口和袖口滚了兔毛边,长及拖地,腰际围上镀金腰彩,表情比起以往更为神圣肃穆的走在文武百官的最前头。

  在她的右侧后方是仲骸,在他之后则是两位大名鼎鼎的军师孙丑和房术,接着是仲骸帐下的大将,然后是史班,其余的才是在大势已去后选择投靠仲骸的宫内朝臣们。

  突地,仲骸扬起手,号令群臣停下。

  走在前头的太仪因为某些原因,难得无法集中注意力,忽略了后头的脚步声顿止,继续向前行。

  “主上,且慢。”他不疾不徐的开口,太仪已经走远好一段距离了。

  徐行的步子骤停,当今世上,只有仲骸敢要她“慢”。

  从容回首,太仪的脸色令不少人为之一愣。

  浅白的两颊染上过于深浓的红晕,双眸凝聚氤氲,淡然的威仪中带点恍然,一副病容。

  昨夜回荡在内院,如泣如诉的歌声持续到深夜,她没染风寒才有鬼。

  鹰隼似的眸子满不在乎的别开,仲骸恍若未见,不等她走回面前,即问随行的内侍,“这地板踏起来有声响,是不是年久失修了?”

  “呃……但地板在先帝在位时才翻修过。”内侍的声音从群臣中窜出来。

  “所以孤该翻修的不是地板,而是整座极阳宫吗?或者是你们的脑袋?”仲骸的语调缓慢,眼眸扫过群臣。

  他们该好好的认清眼下谁才是极阳宫真正当家的老大。

  “是地板!奴才失言,请仲骸大人原谅!”内侍跪倒在地。

  百官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

  倒是慢条斯理的走向他的太仪开口了,“朕也不认为外殿的地板需要翻修。”

  她的双手轻轻交迭在腹胸之间,凛然直视他。

  仲骸认得这个眼神,就是这个眼神让他在第一眼后,即刻决定留下她。

  排除前帝早夭的两名儿子,在年纪差距颇大的太仪和风曦之间,军师孙丑建议他留下年仅九岁的风曦做为扶植的幼主,以她的年纪来看,将来会更好洗脑控制,即将成人的太仪只会是一个麻烦。

  尽管前帝荒政无道,三公却是当朝赫赫有名的贤臣,他们在苦劝前帝坤舆勤于朝政失败后,转而将重心放在太子太仪身上,严厉的督导、教育她,试图将她培养成最理想的国之共主。

  所以她的眼神才会如此清明。

  如果早一步让太仪坐上天子之位,恐怕天朝不会在诸侯的争权夺势下,沦陷得如此迅速。

  他喜欢挑战,也欣赏太仪在自尊骨气和现实屈就间拿捏的分寸,打击这种聪明的女人,对他而言将会是一场愉快的游戏。

  偏偏昨夜她逾越了。

  “那么主上认为翻修什么好?殿柱?宫门?或者这座历经十数代天朝帝王的朱鸾腾天像?”仲骸双手负背,行至那高耸至天井的雕像旁。

  太仪眉蹙春山,站在雕像旁的仲骸竟有种不比其矮小的错觉。

  她的手腕又痛了起来。

  “何须折损国库?”暗暗清了清闷痒的喉头,她反问。

  “不是折损,是除旧布新。这皇宫历经烽火的波及,何不乘此机会一并整修,消除留下的晦气?”他四两拨千斤的扭转群臣对他的印象。

  在前帝留下的旧臣里,三公和原有的太子党众不是被流放,就是安了名目处死,这是孙丑要他不能心软,非做不可的事。

  倘若要留下太仪一人,他就要有杀掉千千万万人的决心。

  即使里头尽是些忠义之人,他也留不得这些“贤才”。

  但总有些能忍辱负重,等待复国时机到来的人聪明的混在投降的朝臣中,而他现在必须做的,是亲近这些人,使其成为自己的手下。

  “整修烧毁的部分即可,旧也没有不好,朕是个念旧的人。”太仪不领情,双眸浮现淡淡的愁。

  他带头毁了三分之一的极阳宫,怎么会了解这极阳宫内,哪怕是一粒沙子,她都要保存下来的心情?

  她已经所剩不多了。

  “孤倒是第一次听说。”仲骸一挑眉,显得有些冷淡。

  他当然不懂,但每个成王者都会想留下自己为王的足迹,尤其是靠“打”回来的天下,怎么可能不抹去前人留下的痕迹?

  夜晚的仲骸还有人性的反应,白天的仲骸只视胜者为王是真理。

  “朕不必每件事都告诉你。”她的语气平铺直叙,刻意掩饰每次和他对峙时一件件细微的转折都无比在乎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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