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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于是,隐居的日子就这么悠悠闲闲地过了下去,除了几日前偶尔路过的儿童夏令营外,再没见到过人影,这里就像被世界遗忘了似的。闲来无事便躺来茂盛的树下小憩,或去钓鱼,或到山里走走,探探险,太深的地方是王敢去的,太陡峭又多悬崖,听说还经常有野猪出没。要不就是在家里看卡通书(裴京带来的)。电视是没的啦,不通电的地方要这些电器也没用,和裴京学点厨艺之类本是女人精通的东西,丝毫不觉得无聊。

  吴紫觉得这种生活很有家的感觉,特别是黄昏时坐在前院的草地上看裴京高大的身影扶着方才学步的小拾摇摇晃晃的小身影,她会油然生起一种身为人妻、人母的满足感与感动。

  有时裴京去镇上购物或办事,她便会坐在路口等他,一边逗着小拾一边看着回家的他从路的远方摇着手臂奔过来抱住她,说好高兴这样看见她之类窝心的话,然后并肩缓缓走回家,挤在小厨房里看他熟练地洗菜煮饭,他总是赶她出去,说油烟太重,她却不愿出去,抱住他的腰像树袋熊似的吊在他背后,随着他的移动甩来晃去,弄得他哭笑不得。

  没有热恋的感觉,反而倒像对老夫老妻。闲来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偶尔拌拌嘴(他自是斗不过她),或是掐着他的脖子逼他甜言蜜语,看他绞尽脑汁的傻样又忍不住笑软在他怀里﹔有时他作画,她便自个儿到溪边去垂钓,直到彩霞满天时看着他从霞彩中向她走来,静静地坐看最后一尾鱼上勾,然后帮忙拎着鱼篓钓竿向家走去,小小欢跳着从院里迎了出来……

  这种亲而不密,疏而不远的生活,是否能够存在于以婚姻为基础的生活里?而在将来,参与他的生活的不是她而是别人,分享这种气氛的不是她而是别人,她能够忍受吗?不知不觉间,她已将此当成了她的特权,只有她能等他回家,只有她能他牵手,只有她能与他垂钓……只有她……

  那么强的独占欲,她不得不承认:对他,已经不仅是喜欢,而是爱了。当一个女人幻想着与一个男人共同生活的幕幕景景,心头充塞的不是恐慌而是温馨,除了爱,还能是什么?虽然他并非很粘他,离开一刻如离了阳光氧气的花朵般枯萎,虽然她不知她爱他是否够深,但至少她信任他﹔他就是这么奇怪的男人,也许很傻,也许不够酷,也许有点孩子气,但是却能给女人最需要的安全感,他呵护你宠溺你不求回报,他在你面前哭在你怀里寻求抚慰,发自内心不觉羞愧,他让你需要他又让你感到被需要,就像交颈藤,互相依持,而这一切,全都掩在平淡的傻傻的外表下。上天垂怜,才让她走进了他的心里,又没让她遇见他又离开他,离开一个好男人。

  于是,她便如‘傲慢与偏见’里的丽萃般怀着复杂的心情等待达西的再度求婚。达西的情感最终战胜了面子,说出了“我的心情依然如七月里一般”经典的求婚辞,但裴京呢?

  他忘了。如此幸运的两人世界让他忘了——他们并非是夫妻——尽管镇上人是这么称呼他们的。并且,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美化笨拙的舌头上,企图能够以较流畅动人的辞令打动吴紫保守的脑袋——让他画她,因而无暇顾及旁事。

  可吴紫身为女人,总不能揪住他的脖子逼他:娶我娶我娶我!虽然她若真那么做了,他必会立刻应允,但是太没面子的事吴紫才不干呢!几十年后当儿孙问:当初爸爸(爷爷)怎么向妈妈(奶奶)求婚的?她怎么说?总不能说她用暴力迫他屈服吧?

  还记得两天前路过的夏令营吗?记得那座太深太峭还有野哭出没的深山吗?那个仅有五个老师领队的中学生自然生态夏令营拔营入山后,三十一人仅回来了二十六人,失踪了五个孩子。听说是在穿越一片密林里遭遇野猪,混乱中走失的。真是太大意了,再怎么说也只是一群孩子,要接受什么勇敢者磨练也该有专业人员从旁保护,手无寸铁贸贸然地便闯入那才开化的地带,简直是人脑里装猪髓,真有个三长两短,大家就等着当肉饼吧!

  废话少讲。话说两天前路过的夏令营在周六的早晨集体开入裴家,为两人甜蜜宁静的二人世界送来了三十个大电灯泡,并且以惶急万千的神色苍白疲惫不堪的脸色深深地打动了裴京易感的心,与临时召集而来的十几位村民跟着四位男老师入山寻人,留下吴紫与一位女老师镇守大本营负责抚慰二十五颗惶恐不安的小心灵及二十五张嗷嗷待哺的嘴巴。

  吴紫这辈子从没这样高尚、这么凄惨过。第一次洗手做羹汤不是为了亲爱的丈夫却是为了一群吵吵闹闹的小鬼,倾尽全部储粮,还得顺带管教这群忧愁不会在心头久驻的顽皮鬼:不许踩在沙发上、不许欺负小小、不许丢蛋糕、不许拔月季……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那个女老师很卑鄙地哭倒在吴紫的床上忘了自己下来的职责,把一干烂摊子全丢给了吴紫,只因她的男友正是那入山搜索的男老师之一,吴紫如果还有力气的话真想冲她吼:哭什么哭?我老公也去送死了我都没哭呢!

  这场混乱一直持续到那个到镇上报警的助理——一个高瘦的高中生——回来后方始告终。

  “吵什么吵?全都给我安静!”

  就这么简单地吼了一嗓子,便将那群有的哭有的叫有的打有的闹的大中小孩全吼乖了。帅呆!什么叫群众领袖?这就是,天生的号召力加震慑力加威严。

  领袖摆平了暴动,迈开长腿走到眼与嘴仍保持O型状的吴紫面前。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阿紫。”

  咦,奇了。为何所有听说过她名字的人都要自作主张地叫她阿紫。难道金庸的‘天龙八部’里的阿紫就这么名声显赫吗?以至荼毒了那么广泛的人群。

  “我叫麦逸杰。”哦哦,很好听的名字。

  “小古高中三年级生。”亦然的学长嘛,倒是巧。

  “我常听亦然提起你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咦?他认识亦然?

  “亦然认识你们后变得活泼自信多了,以前的她总是过于羞涩、自闭,又没自信得可怕,所以我一直期待能够见到改变她的裴氏公寓里的伙伴,没想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听那口气,眼前这高大英俊的小男生似乎蛮关心那个拖两条萝卜辫架一老处女厚眼镜的平凡的小亦然嘛!这其间,似乎有点玄妙哦!吴紫不禁再次正眼仔细打量他。

  “亦然和唐飞现在住我家。”

  啊?不会吧!好到同住一个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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