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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吃不下去也要吃。”哪有像她这样任性的当家人啊?她难道不清楚自己是玄冥岛数千人的主心骨吗?

  楚濯衣推开他端来的饭菜,不胜其烦,“你别闹我!”

  这时,墨白推门而人。

  小六么像见了救星一样,兴奋地跑上前道:“墨大人,您来劝劝小姐吧,她都一天没吃饭了!”靳二爷不在此船,只有墨大人说的话,小姐才会听啊。

  “你先出去吧。”墨白拍拍他瘦小的肩头。

  小六么摸摸鼻子,识趣儿地告退。

  “为什么不吃饭?”墨白低斥。

  “想到从明日起就要断粮,你叫我如何吃得下?”楚濯衣一捶桌子,震得茶壶茶碗哗哗作响。粮草不足乃兵家大忌,她明明吩咐下去切记备足粮草,为何还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差错?红毛鬼子就要被踢出台湾了,如果此时退守,可谓功败垂成啊。玄冥岛分兵三路从不同方向夹击赤嵌楼,因此并未同行,倘若一方有难,发出去的求救的信号早该有回音了。何以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真是进退两难!

  “靳二爷跟师哥有没有消息?”

  墨自十指交握,沉吟道:“没有!似乎一切静得过头了。”白天,另外两路人马的炮火相应,可一到夜晚就象凭空蒸发了一样,杳无声息。更奇怪的是,他现在联络不到郑成功,只能远远瞧见驻守在金门、澎湖的大明官兵,望洋兴叹。

  “白,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楚濯衣撩开小帘子,望着外面星星点点的大海波面,“起初还能见得到大明的官兵在左右,现在却一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是不大对劲儿。”墨白的脑子不停转动,苦苦思索。

  恰在这个关头,大船一阵剧烈摇晃。楚濯衣扶住墨白稳定身形,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只得匆匆出舱。

  手下几个兄弟拖着一人慌张地奔来。

  昏暗的月光下,被拖来的人满身鲜血,伤口翻着刺鼻的咸腥味儿,像是被海水浸泡过一样,湿漉漉还滴滴答答淌着水。

  这、这不是楚天阔的贴身护卫——海月?!

  “海月!你快醒醒,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楚濯衣的整颗心高悬着,她颤巍巍地支起他的上半身,赫然发现他的右袖下空荡荡无一物。

  她探指点他的太阳、太阴和阙阴几道大穴,海月这才幽幽转醒。

  “大……大小姐……”他一喘息,嘴角又溢出大口血。“快……快去救天阔少爷,他……他遭偷袭了……我拼死逃出求救……迟了……就来不及了……”

  “是谁?是谁干的?你快说啊!”楚濯衣目中喷火,拼命摇晃他的肩头,希望可以再度唤醒他的意识,“海月——”

  墨白探看他的鼻息,心一凉。

  “他……死了”

  “死了?”她喃喃地重复,两只眼瞪得像钢铃一样——怎么可能?那个总是自诩命长赛过彭祖的海月就这样死了?

  不不!她一定是在做梦!

  “海月,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快点醒醒啊!”她拍拍海月冰冷的清瘦面颊,嘶哑了。

  “冷静!”墨白紧握着她的手,借此传递他的温暖和力量。无意中一瞥,眼角的余光扫到甲板上被鲜血染红的粘稠血浆。

  奇怪的是,血浆上面有被划出的几道指痕——

  “濯衣,你看这是什么?”

  楚濯衣俯下头观瞧,一怔,“好像是海月方才划的——”

  “二……斤……”他困难地辨认模糊的字迹。

  “你说,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墨白挑眉,“你的意思是……海月在提示咱们有关凶手……”单凭两个字很难下论断,究竟这个“二”和“斤”有何联系?

  二——斤——

  莫非——

  “果然是内奸!”墨白一拍额头,惊道:“‘斤’是姓的偏旁,也是谐音,‘二’则是他的排行!海月右手已断,用左手写当然反着看顺,他没力气写完,就故意用此来提醒咱们——背叛玄冥岛的人是靳二爷!”

  靳二叔背叛玄冥岛?

  轰隆隆——脑子像炸开锅一样——

  楚濯衣握着墨白的那只手垂下。

  墨白推测得一点儿不错,背叛玄冥岛的人正是靳二爷。

  同时,另边厢——

  他晃晃亮灿灿的鬼头刀,一脚踩着受到重创而倒地的海云的手背,一边仰着狰狞的老脸,讥笑道:“楚天阔,你不是很讲义气吗?就这么舍得让我把你的左膀右臂给杀了不成?”

  被逼到船尾的楚天阔不禁咬牙切齿,“我早该猜到背叛玄冥岛的人是你!除了靳二爷,谁还会有这个本事偷天换日,将粮草换成稻草,剩下的火药变成面粉?我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老匹夫,若我猜得不错,当初谋害大小姐和我家二弟楚天长的人就是你!”曾经,他还天真地以为二叔不会狠到将自己生活几十年的玄冥岛给毁了,现在看来,真是大错特错!只是,那样对他究竟有何好处?

  不复昔日的慈祥持重,靳二爷原形毕露,阴毒地眯起眼眸,“既然把话挑明了,我也没必要再瞒下去!你说得不错,当年暗害濯衣和天长的人就是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想打天下就必要够狠!哼哼,可惜跟在楚爷身边几十年,他始终做不绝——更可笑的是他收的徒儿一个比一个窝囊,而他的女儿竟爱上了官府中人,哈哈哈……”目露凶光,大脚在海云的手背上转踩,踩断了他的手骨,痛得海云惨叫。

  海云叫了一声“少爷”,与他目光灼灼相对,而后毫不犹豫地以另一只无碍的手勒住靳二爷的脚脖,张嘴死死咬住其上的筋脉。

  靳二爷痛得高举起刀,自上至下狠狠地穿透了海云的脑颅!

  一刹那,楚天阔纵身而起,横剑扎人靳二爷胸前因下刺而敞开的空门。

  靳二爷瞪大眼,口吐鲜血,不敢置信地道:“不……不可能……你会为杀我……而牺牲海……海云……不可能…”

  楚天阔冷冷地一抽剑,粘稠的液体随之铺天盖地地喷溅而出。

  “他死得其所。”

  “不饿不会死……”靳二爷不服输地喘粗气,手捂着汩汩冒血的伤口,仰头望着船帆上那个斗大的“楚”字,心有不甘,“我不——不会输——呃——”言未尽,不支倒地而亡。大船上跟随靳二爷内讧的人一见叛主已死,不由自主地纷纷扔下刀剑,错愕地停下缠斗……

  “师哥——”匆匆赶来接应的楚濯衣攀着挂梯登了大船,看到甲板上狼藉恐怖的一幕,就觉得脑子一阵昏眩。

  楚天阔抱起海云的尸体,将他血肉模糊的头颅压人怀中,痛楚地闭上两目。

  楚濯衣蹲下身,哽咽地道:“师哥,海云他……”

  “死了。”楚天阔堂堂七尺男儿,泪流满面,冷冽之气从四肢灌至百骸。

  “二叔……”楚濯衣捂着嘴唇,扭过头看看倒地的靳二爷——那个她曾经视做父亲一般的男人,那个令玄冥岛的兄弟们无不敬重的前辈!为什么会是他?他看着他们长大,难道就没有一点舐犊之情?

  楚天阔一吸气,沉声道:“海月呢?他……为何没跟你一起来?”

  “他……也死了。”楚濯衣红了眼,困难地吞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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