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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他不曾忘记师父在他昏迷前的一番话——

  战场上不会保护自己的将军死有余辜,只会冲锋陷阵的是匹夫。

  从那之后他专心攻读《六韬三略》,研究奇门盾甲、排兵布阵之术,便也就极少挂彩。渐渐地,他被四境尊为“战神”,扬威天下。

  极少受伤不代表不会受伤,类似那次披荆棘倒挂的伤则多如牛毛,早已麻木了。只是——

  小丫头的神伤倒令他觉得自己真的伤得很重。

  “那个药……”其其格盯着酒杯里的细小漩涡,喃喃道,“终归是个汉人想出来的法子,慢慢在草原上传开的。”

  “汉人?”战御寇微微惊然。对止血生肌疗效如此之好,想必它的调配者应是个妙手回春的神医,既是汉人,他岂会闻所未闻?

  其其格眨眨眼,与有荣焉地甜笑,“他没有多大的名气,但早晚有朝一日会功成名就的。”说罢,再度饮下菱唇跟前的酒酿。

  黑长的睫毛若两弯新月,雅丽妩媚,果真是新人美如玉。

  战御寇忽觉咽喉一阵刺痒,掌心燥热,心深处被埋藏已久的情丝被悄然释放,一波波涌上心扉。

  他亦俯首饮下酒酿。

  “啪——”

  其其格撂开杯子,而后双臂一搂他的脖颈,急切喘息道:“战御寇,你答应过我要为我做一件事,可我始终不曾要求你做什么,对不对?”水漾的秋波一转,“如今,我却想到了!你听着——不管你今夜要做的是什么天大的事儿,我只有一个要求,平安!听到了吗?是平安!我不想刚进门就当寡妇,我不想再看到你用药!药效再好,是药三分毒,我不要一个药罐子糊的病秧子,你可听到?”

  她的情绪很激动,沾着酒香的红唇一张一合。媚惑了战御寇的理智。

  他必须承认,自己仅是个满怀七情六欲的男人,封尘了太久的情欲一旦被挑起,势不可挡。

  那一瞬,他抛开所有包袱,忘掉所有悲欢离合,眼中只剩下她。

  战御寇怜惜地吻上芳唇,似是感到她的轻颤,不由得放慢了基调,淡淡的吮吸那唇齿间的甜美甘醇。

  其其格的一双素手不着痕迹地为他解开沁凉铠甲的丝绦,光滑的脊背在幽幽柔柔的烛光下映出完美弧度,细腻的凝脂散发着迷人芬芳。当滚烫的魁梧之躯与婀娜有致的肌肤贴合时,战御寇猛然警醒!

  天!他怎么可以亵读了她?他怎么可以在关键时刻心猿意马?

  一旦要了其其格,就要给她终生呵护的保证,然眼下大局未定,他又凭什么去给她那个保证?

  他承认——

  他动心了,早在她从天而降的那刻就开始一点点沦陷;她的笑,她的哭,无时不刻不锁着他的心神。即使他刻意忽略过,故意冷漠过,佯装视而不见过,但都无济于事。

  其其格,她绝非上天派来讽刺他对绾娘那段情的女子,而是带给他另一段经历的女子——

  一个值得任何人珍爱的可人儿呵——

  他深吸一口气,不敢多看半眼,勉强平息下满腹的骚动。他双臂轻揽她纤细的腰,压入怀中,以宽大的红嫁衣拢住春光乍现的妖烧胴体。

  “你……你不要我?”她难堪地咬唇,杏眼盛满痛楚。

  战御寇抚摸着她的发丝,大掌沿着她背脊缓缓下滑,嘎然道:“其其格呀其其格,你太不了解自己。我不是不要你——而是现在的我要不起你!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什么叫做……‘要不起’?”她懵懵懂懂。

  战御寇喟然,撤身离她数步之遥,凄然道:“你不单单是突厥公主,不单单是苏绾娘的女儿——你更是我娶的妻!即便是一笔交易,我也不会随意破规,何况是人?如果,战某此番能顺利完成大事,待回头之日,便是你我洞房花烛之时。若然功败垂成,我现下先写一纸休书与你揣好,他日再嫁公侯王孙,战某定无二话——”

  “住口!”她泪眼朦胧地抬腕一指,“你——你好——好生地洒脱。你以为这是对我的尊重?你凭什么这样自以为是?你是不是怕别的男子不要被别人穿过的破鞋?多可笑,我堂堂的响铃公主,竟怕没男人要?你要我记住你说的话,不多疑问,可你记得我的话吗?我说过,一旦认准了的事情,即使是死也不改其志!我嫁来将军府,生是你战御寇的人,死便是你战御寇的鬼!我不放手,一辈子都不放,你甩不开我,死心吧。”言尽于此之时,她推开被褥,光裸着白皙的足下榻,毫不在乎自削肩上滑落的红嫁衣,径直走向近在咫尺的他,伸臂握住战御寇火热的大掌压在自己柔软的心窝,“我向你保证过的仍算数——只要我活着,就会以突厥公主之威保你娘和阿羽周全。不过,你要记得我的要求——平安,我要你平安归来。”

  “其其格……”那一声叹息不知饱含了多少辛酸苦楚。

  蜡炬成灰泪始干。

  若那婆挲的泪连淌下的机会也没有,又是何等悲哀?

  同样是新婚大喜夜,爵国公府则是另一番景象。

  喝得醉醺醺的宇文札窄窄歪歪进洞房,斥走身旁左右相搀人,他拎着酒瓶儿,晃悠悠来到仍盖着喜帕,正襟危坐在榻上的女子,心中陡然烦躁起来。

  “小娘子,还装什么呢?”宇文札眯着眼,粗鄙地笑着,一改往日油头粉面的“庄重”,上去一把揭掉红盖头,满意地脱望着粉雕玉琢的新婚妻子露出仓皇的娇态。

  苏盼兮脸色铁青,紧抓着鸳鸯纹的绸缎被褥,指节泛白,颤抖的身子宛若秋风落叶,瑟瑟无依地向榻里蜷缩。

  “你躲我?”宇文札喷吐着酒气,鼻息浓重,恶狠狠抓住苏盼兮的手腕将她拖下,不顾那微弱的挣扎,跨上她的柳腰上,反手几个耳光。

  “啊——”苏盼兮震惊地牙齿打颤,小手捂上肿痛的颊,发现嘴角有一丝腥甜,这才意识到是血的味道!

  “你既嫁到我府上,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盼兮郡主,而是我宇文札的女人!”宇文札眼中泛着血丝,狰狞地嘶吼,“你冰清玉洁,你满腹诗书又怎样?那战御寇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他那个匹夫不要的货色,凭什么要我去接收?你爹娘,这次吃到闭门羹,还想拉一个下马的人垫背?我呸!不要脸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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