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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权弈河“霍”地站起来,许久,一言不发地穿好睡衣,开门往外屋走。崔婧困惑地望着他的背影,急促地喊:“弈河?”

  “我现在很难和你说清什么。”他冷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把衣服穿好,一回来就感冒,看你怎么工作,我去烧点热水给你喝。”

  “弈河!”

  “砰”的关门声,泄露了他愤怒的心情。

  弈河原来不是这个样子!他总是笑呵呵地顺着她的意思,即使再不开心,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惟恐伤到她一丝一毫,然而——

  崔婧咬着嘴唇,心窝深处泛起阵阵绞痛。她不知道,当一个人被伤到无法舔舐自己伤口之时,还有掩饰的精力?

  崔婧捧着冒热气的杯子,透过玻璃瞧他。

  权弈河在给猫咪喂牛奶,那只猫沾了她的光,竟然在深更半夜多了一顿加餐,实在是意外收获。它边喝边舔爪子,眼珠被那眯缝着的睫毛挡在幕后,俨然忘记了刚才被踩着尾巴无法动弹的惨状,甜甜的牛奶已蛊惑住小家伙的所有心思,哪里顾及得了形象?

  这是很和谐的画面。

  权弈河摸着猫咪毛茸茸的脑袋,嘴角轻轻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那笑,在柔和的灯光下十分微弱,甚至有种不大实际的恍惚感,令崔婧的心没来由一慌,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再也捕捉不到,并且这个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会失去他的笑容?

  她会失去他吗?

  他一向默默地守护着她,从没有怨言,让她无忧无虑地在自己沉醉的世界中享受探索的乐趣,如今,她惶恐了。

  手里的药,她捧着,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避孕是当初结婚前的一项协议,她列在第一条,弈河没有说同意,也没有反对,跳过去了她也当做是默认。结婚后相处的日子很短,她在为出国签证的事奔走忙碌,不回家也是常事,夫妻的正常生活被破坏,避孕也变得可有可无,这次旧事重提,弈河的态度异常强烈,她深受震撼。

  他那么喜欢孩子吗?

  他们太年轻,没有一丝多余的精力去照顾娃娃——那是个独立的小生命,没有绝对的责任心与毅力,如何抚养娃娃长大?弈河很淡薄,极少开口要求什么,一旦说了出来,肯定是经过长时间的考虑。他在本市另一所重点高校名成大学任法律系助教,平时除了代课,业余时间都待在那家围棋沙龙下指导棋,也许,对于他来说,她不在身边的时候,真的需要一个孩子来填补虚无的空白?

  权弈河是一位有名的棋士,可他没有告诉她,为什么他会远离职业棋坛,他甚至很少和她聊起有关围棋的事,那个领域,是他与她的代沟。除此以外,他对她的疼爱,几乎到了纵容的地步。

  假如有了孩子,她会不会变得可有可无?

  若是一个家,变成父亲与孩子还有一只猫的乐园,还有她这个女主人存在的空间吗?想到那个可能,崔婧就会嫉妒得眼红。

  于是,她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把药放入口中,随着温润的白开水一同咽下。

  权弈河不着痕迹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当看到她仰头吃下药,脸色苍白如死,嘴唇微微地开启,似乎要阻止,可有没出声。

  孩子是两个人的长久问题,急不来。

  难道,他固执的小妻子非要逼他使出非常手段,才会改变主意吗?如果是,他就不能再溺爱她下去,否则,权家将来不是要无后了?想到这里,他松开掌下胖乎乎的猫咪,起身走到崔婧的跟前,平缓地说:“明天要去爸爸妈妈那里吃午饭,去睡觉吧。”

  崔婧皱了皱眉,“可是明天上午还要再去研究所一趟,等把那些数据入库,演示一遍新的实验器具,我才能真正休息几天。”

  “这么忙?”权弈河的面色微微一黯。

  “我会尽量快些弄完。”她踮起脚尖,在他僵硬的面颊上柔柔一吻,“你先去爸妈家,等到中午我再赶过去和你会合,好不好?”

  权弈河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她的手,“好,不过你要吃完早饭再去。”

  “遵命,我的老公。”崔婧露出甜甜的笑,柔顺地靠在丈夫肩头,依偎着他回卧室。

  似乎不久前那不悦的一幕悄悄弥散,但是,权弈河深深地明白,他们之间的阴影越来越清晰,已到了不得不面对的地步。

  第五章 难念的经

  早晨八点,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

  感到有一道影子在眼皮上方晃动,崔婧轻轻眨了眨眼,睁开双目,顿时,一双幽黑的眸子映入眼帘,她不禁双颊微红,赧然地说:“你看什么呀?”

  权弈河支着手肘,含笑地一勾唇角,“美人。”

  “我哪里是什么美人。”崔婧推了他的胸膛一记,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东大流传这么一句话:‘古有俊才属宋玉,今有权生读法律’,你与早几年毕业的新闻系前辈肖轻岚并称东校区两大美人,现在你说我美,不是戏弄我吗?”

  权弈河的唇边扬起一抹优雅的弧度,“我原以为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孩子,原来那些不着边际的消息,你也听了进去?”

  崔婧噘了噘嘴,委屈地说:“关我什么事,都是别人在到处传,我想不知道都难。”说着,哀怨地掐了掐丈夫的颧骨,“你说,大男人长这么好看干什么?引得一群女人自卑,会让你们很有成就感吗?”

  “我不觉得你会自卑。”他拉下她顽皮的手,“你一向是很有自信的女人。”

  “是吗?所以你娶我?”崔婧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看来是我神经比较迟钝,不然早就被你那些绯闻给闹得寻死觅活了,哪里还能熬到今天?”

  “绯闻?”权弈河纳闷地扬起眉毛。他这样一个标准的新三好男人,洁身自爱,什么时候闹过绯闻?貌似她崔大小姐,才是他的初恋情人兼宝贝老婆吧!

  崔婧哼了哼,“东方名人,难道非要我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你才肯认账?”

  “名人?”权弈河差点喷笑出来,“不会吧,怎么扯到他身上?”

  “叫得好亲热啊。”崔婧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呢喃道,“你老实交代,到底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什么那么多人说你们两个是一对‘情侣’?”

  “噗——”权弈河实在忍俊不禁,闷笑不止,“老天,谁告诉你我们是情侣?这话到此为止,别让名人听到,不然他一定会发狂。”

  “又不是我传的,你干吗说我的不是?”崔婧瞪圆了双眼,不满地说,“这分明是在搪塞问题!最初东方名人不是和你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为什么突然疏远了?记得你也是从那时起不去参加围棋大赛的,为什么?是不是你们出现了裂痕,影响到围棋,然后为了逃避他,你找我当替身,掩饰你对他的感情?”

  “阿婧!”权弈河无力地一撑额头,“名人和我从小一同长大,又有着相同的爱好,叫他名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道一定要疏远得连名带姓喊他,才能证明清白?”

  “不能这么说,我发现东方名人看你的眼神,总是怪怪的,OK,就算你没有什么别歪念头,也不能保证他没有,对不对?”崔婧正襟危坐地直起身子,突地发现,昨天裹着浴巾走来走去,一觉醒来,睡梦间身上的掩饰早已滑落至腰下,光溜溜什么都没有,赶忙红着脸缩回去。

  权弈河苦笑着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保暖的棉睡衣,披在妻子的肩头,然后拢好那一头散落的秀发,刮了刮她的鼻尖,“不准人云亦云,名人是我的好友,你说的这些话是对我们之间友谊的诋毁。”

  崔婧狐疑地捏捏他的颧骨,“我也不想呀,事实上大家都在传这个谣言,大概只有你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啧,我信你就是了,不过,如果你当初没放弃职业赛,成就一定会在东方名人之上,干吗非要放弃啊?”

  “过去的就过去了,再说也没意义,不是吗?”权弈河轻描淡写地带过,对那件事仍是讳莫如深,不肯触及丝毫。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有办法四两拨千斤。”她挫败地耸下肩,“是不是学法律的人都这么厉害呀,不然,你就是律师界的损失。”

  权弈河微微一笑,吻了吻她的鬓角,“我教书育人,一样是很好的职业,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不是还要去研究所?快点起床,我们去吃些早点。”

  一提到工作,崔婧顿时精神大振,揉了揉眼睛,迅速离开柔软的床铺,翻箱倒柜寻找她的套装,手忙脚乱。权弈河静坐在她的身后,凝视她忙碌的身影,那张俊美的脸庞浮现一抹复杂神色,眸子里凝结了一层渺茫的雾气。

  说好了要淡化,为什么重新提起还是这么痛心?说好了不是放弃,只是远远地保持距离,应该不难做到的,不是吗?

  可她不经意的调侃,又撩拨起他平静的思绪,更多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越是深爱,越是无法不去在意,说说简单,要做到谈何容易?今生他真的注定无法沉浸在那个曾让他热血沸腾的世界?

  崔婧根本不知自己带给权弈河多大的冲击,她一径沉浸在他所为她打造的美好世界,哼着小曲,开心得不得了,仿佛昨夜什么不开心的事都没发生。这时,屋内响起一阵悦耳的门铃,权弈河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纳闷道:“这么早,谁会来啊?”

  崔婧一边梳头一边向外张望,“是不是做推销的啊,不要不要,让他们走啦。”

  权弈河微笑道:“你干什么对推销人员那么反感?”

  崔婧哼了哼,“推销这一行嘴皮子都好厉害,我不做黑脸,保准不到两三句,你就被他们感化地掏出钱包了。”

  权弈河扶着门框回头笑,“那也得是件好产品,让我心甘情愿掏钱。”

  “Well,反正都是你有理。”崔婧朝着他的背影吐舌头,耸肩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不多时,外面客厅传来权弈河的声音:“阿婧,出来签收你的东西,是研究所的人。”

  不会是她带回国的东西已经检查完毕,现在送回来了?好快啊,她以为说不定得检查多久呢,于是,高高兴兴地跑出去签字。

  大行李包一个,两个小箱子,一共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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