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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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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好痛,好想回家,喔,今天不能回家了,老天。 “先吃点东西吧。”孟妈妈帮立晴和庭轩各盛了一碗汤,立晴轻轻道了谢,只喝了一小口。吃东西?哪里吃得下?她空洞的看着桌上丰美的食物还有宴客厅内的人,都来了些什么人呢?为什么此时无法将他们与记忆中的印象连结在一起?庭轩食欲倒是不错,知道新娘子穿着礼服不方便,偶尔也问她想吃些什么。不时的有人过来敬酒,爸爸的朋友、孟伯伯的朋友、庭轩的、自己的,不管来的人是谁,立晴都不说话,只是陪着笑,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柳橙汁。真是闷,都没有人发觉空气不流通吗?她需要开一扇窗户。 “先去换衣服吧,待会儿就要跟客人敬酒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立晴起身,由立云和晓菁陪着进了休息室。那里也没有窗户,立晴木然的换掉白纱,穿上一件翠绿色的礼服。立云对着镜子开玩笑说:“新娘子真是美,今晚姊夫一定会受不了。” 是啊,真是美,沿桌敬酒都听到这样的话。她一直喜欢绿色,还曾经想象过如果和家扬结婚,她一定要选一件绿色的礼服,家扬呢?他有来吗? “来,这位是三叔公……”孟爸爸这样介绍着,她跟着叫三叔公,“这位是婶婆……”“这位是我部队里的老长官……”婶婆好,长官好……她跟着叫,但一个也没记得。室内其实就像一个鼓风炉,好多人在说恭喜、好多人在闹酒、好多人在笑,可是所有的声音听来都是轰!轰!轰!轰! 头好痛,谁去打开窗子? “新郎吻新娘……没错,就是要吻新娘,你不吻,我来吻,新娘子这么漂亮。”“哎哟!你真的哈很久了。”“是啊!好不容易远到机会……”这是谁,说这种混账话,闹酒闹成这样“鼓掌鼓掌……新娘亲新郎……谁叫你平常爱开玩笑。”立晴在庭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样不行,这样不行。”他非要看到人家接吻才肯罢休。 “剩下的我们回房再亲。”立晴笑。还有多少桌呢?头好痛,从头顶沿着后脑勺……好累,好想出去,好想回家,或者,请人打开窗子,她要呼吸。 “来来来,新娘要亲新郎……”这是广告公司的同事,那……家扬来了吗?“刚才亲过了……” “刚才是刚才啊!” 好吧。立晴在庭轩的脸颊上又亲了一下。今天已经亲了多少次了?家扬呢?他站了起来,笑着。他的太太也来了,真好,一起出席,他该不会也要她亲新郎吧?头真痛,她快要站不住了。 祝她……呵,他该说什么呢?能说的都让人说了。 “你真美,敬你。”家扬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举起手里的酒杯,笑着。 可是,他神彩飞扬的眼眉为什么看起来这样悲哀呢?为什么她会想哭呢?头好痛,不行,不能哭,孟伯伯、孟妈妈对自己这么好,她不能在这时候哭,不能给他们出丑。她从立辰手里拿过一杯酒。 “姊,那是绍兴!”立辰在她耳边说。 “敬你,家扬。” 她将杯子里的液体一仰而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温热的液体在胃里慢慢加温,逐渐蒸发掉她的理智,只剩下一个感到疲倦和痛苦的空洞躯壳,如果他在这时牵起她的手,她一定会毫不思索的和他逃离这场婚礼。 但是,他终究没有伸出他的手。 “我也敬你,你娶了一个好太太。”周家扬转向孟庭轩,他和庭轩四目交会,同时干杯。“总监,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刚才不是说要给他们喝五味酒的吗?”公司的同事又开始闹,真的有人用芥茉、酱油、菜汤、养乐多,还有其它有的没的调了一杯五味酒来。“我喝啦……”周家扬已经喝了不少酒,现在他忽然比平时更吊儿郎当的准备接过酒杯,可是拿着的那个人却不肯放手。 “不行不行,你又不是新郎,这么护着他。他可是抢了我们公司里最有身价的单身女郎耶。” “对啊,所以五味杂陈的是我,五味酒最应该给我喝……”他看着立晴仍是笑,笑容像个面具似的挂在他脸上。 “我应该喝的……”在一片喧哗鼓噪声中,孟庭轩笑着说。“我抢了你们公司最有身价的单身女郎,这杯酒如果不喝,他们是不会让我走出去的。”说完接过那杯五味酒,在大伙儿的鼓掌叫好声下喝完。 呵,五味杂陈的岂止周家扬一个,他孟庭轩也是啊,奉父母之命完成的假结婚该怎么收拾?从来笃定的心早已惶惑不知所从了。 “杨小姐,我也敬你,谢谢你这些年来给我们的帮忙,祝你新婚愉快,一切都有好的开始。”周太太笑着走了过来,亲昵的站在周家扬身边。 帮忙?她指的是哪一种忙呢?……她笑,立辰帮她倒了半杯绍兴酒。 “谢谢你。”她举起杯一仰而尽,沉甸甸的火辣从胃部往心口里延烧,进而似乎连脑子也着火了。 家扬,真的不能再想他了。把刻在心版上的人影烧溶吧,如果不行,那么,就烧毁她自己。 喜筵结束,孟庭轩一家人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孟爸爸、孟妈妈一再告诉立晴没有事情要忙了,请她先休息,她才回到位于三楼的新房,这是她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庭轩和家人一起收拾饭店里带回来的物品,送走庭宇和大嫂,磨磨踏蹭直到最后一秒才回房。开了房门,一阵凉风迎面吹来,窗户敞开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荡人心神的香水味。立晴倒在那张舒适的双人床上沉沉睡去,身上仍然穿着那件翠绿色的礼服,她没有碰到枕头和棉被,小腿还有一半露在床沿以外,本来似乎只想稍作休憩的吧?像是个落入凡间的精灵,跋涉之后意外的找到这处休憩之所,因为疲倦至极,所以倒头便睡着了。 真是奇异的感觉,这是他今天新娶进门的“新娘”,但他们彼此一无所知,就像古时候的人成亲一样,从新婚之夜开始认识对方,虽然他们是假结婚,但也差不多了,因为照目前的情势看来,他们恐怕暂时要共同生活了。 他忽然发现这件事其实非常危险,他一点也不了解她,也许她根本无法融入他的家庭,根本不愿意做小翔的母亲,不愿意让他喊一声“妈妈”。如果是这样,那这场结婚对他来说反而增加无谓的麻烦,说不定还会成为家庭问题。 可是对她而言又何尝不危险?她也一样不了解他,她这么漂亮,此刻又睡得这么沉,如果和她假结婚的人是个登徒子或者是个无赖,那么……况且日后当她真的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家,那么“离过婚”,将会是她找对象时一个非常棘手的绊脚石。她没想过这一层吗?或者她根本无暇深思熟虑?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么急着逃开,甚至赌上自己的一生呢?是婚礼上的那个男人吗?那另外那个是他的太太了?她是介入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她一定累坏了,他想。从早上开始一直到现在,连他体力这么好的人都觉得疲倦,更别说是她了。他松了松领带,站在床的另一边,看着她沉静得像洋娃娃的脸,忍不住想伸手去拨开她散在脸颊上的几根发丝,或者帮她调整睡姿让她躺得舒服一点,但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他走进浴室给自己冲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关上窗户,小心的帮她盖上轻软的被子,她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似乎不胜秋凉,他自己则躺在一旁的贵妃椅上,盖着西装外套,很快的入睡了。 从一个深沉无梦的睡眠中醒来,立晴猛地起身直挺挺坐在床上,时间仿佛被谁偷了去,留下一大段空白,她愣愣地带点不安的用眼睛巡视这个宽敞陌生的房间,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屋里还亮着暖黄的小壁灯,身上有一件留着她体温的被子,孟庭轩睡在贵妃椅上,身体缩在那件黑色西装外套底下。 这一段时日她总是失眠或者睡睡醒醒,昨晚是她近来睡得最久的一次,她甚至没有翻过身,深度的睡眠使她暂时忘了一些事情,她恍恍惚惚的回想着。 “糟了。”她低喊一声,急急地下床,礼服宽大裙摆的摩擦声在静谧的卧室显得非常大声,她不得不撩起裙摆,蹑手蹑脚的以免吵醒了孟庭轩。她走进浴室冲了澡,换上一套粉红色居家服,然后快速的走出卧房,到一楼去。 孟家人都还没有起床,或者说她是孟家第一个早起的人,只亮着一盏小灯的客厅,静悄悄、阴暗暗的透着寂寞,她缓缓坐在沙发椅上,环顾四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婚礼的前一天,父亲和母亲一起到她房里来,父亲给了她一本存摺和印章,说这是他们两老送给她的。她打开存摺看着这笔为数不小的礼物,眼眶不禁红了,这也许是从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存的。母亲叮咛她,嫁到了人家家里千万不可以任性,虽然母亲和婆婆是好朋友,婆婆也会疼她,但本分还是不要忘了,该做的还是不可以马虎,不要让人说他们家教不好。她点点头,她知道,这些她都知道,可是该做些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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