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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喂……”

  “有屁请放。”他有点粗俗。

  “请替我说声抱歉,我知你心痛她。还有,你不要再自作聪明地和我无意的女人划清界限,该出手时要出手,这世道越来越现实,忍让不再是美德。”应展一顿,又说,“这话我以前不说,只因未曾见你心动。”

  未待他说完,程昊便“啪”地合上电话。这人好坏参半,亦真亦假,除了一副臭皮囊,真不知有什么好,说来说去,都是丁萌天真烂漫,妄想飞上枝头攀帅哥。

  不知听谁说过,每一个成熟女人都因为男人萌生过可怕的念头——渴望回到母系社会,身藏木棍,看中那个敲晕那个,再抢回家生米煮成熟饭。

  天真得真恐怖。尤其是条件普通却又不甘心普通的女人,所以注定要被伤害。丁萌也是这样,爱做梦,还是白日梦,破碎是迟早的事。

  正胡想着,前面的车子驶进围村路口,没有朝她家的方向,反而一直绕着村边的路向后山驶去。

  程昊愕然。半晌,那车停在他第二次碰见丁萌的山脚下!难道她要跑到山上?这可有点危险吧。他连忙叫司机停车,递钞付账,匆匆拾级而上。

  山梯边杂草丛生,隐约见到丁萌不时拍打着旁边低垂的树叶,无精打采朝前走着。他略略放下心来,没有立即追上前去,只是远远跟着。

  就这样一前一后跟了一阵子。山梯边的松树、玉兰、桉树仿佛知晓些什么,悄无声息地张扬着枝丫,既掩护着他,也戏弄着他。程昊左右一望,突然想起当日丁萌就在这里冒死采花,不禁担忧,视线紧紧攫住她的背影,丝毫不敢松懈。

  远处突然传来雷鸣,天色越显阴沉。半晌,开始飘落毛毛细雨。

  丁萌顿足,昂着脸睁大眼睛久久不动。叶尖上的雨水缓缓凝结成珠,滑跌在发梢,再沿着脸颊悄悄地钻进她脖子。她抬手轻抹,五指全湿,摊开来呆看,似乎无法分清楚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我只是自个儿想象而已,从来没有强求回报,却绝不希望在猛一刹那,一切属于美好的片段被彻底撕毁……这是很残忍的,很残忍的。其实男人与女人,不一定要相知相恋,因为有些角色,本来就是用来幻想和珍藏的……如同我16岁暗恋的英语老师;中学时代把我奉作童话姑娘的男生;大学时代戏谑说对我至死不渝的男生;网络上说过爱我的现在不再爱的男人;还有所有在我生命里给予过关怀爱意的过客……应展啊应展,其实你也只是这么的一个过客而已……却要我忍受如此屈辱……”

  话未说完,眼中泪水潸然滑下。徐徐秋风,把落寞弥散四周,和着“沙沙”不停的声响,越显寂寞凄凉。

  程昊闪躲在不远处的弯路,听得十分清楚,咽间微微堵塞,很想冲上前去把她拥进怀里温柔怜惜,细说她就是那个令他奉作童话姑娘的女人……

  然而,谨慎的性格可以令他精明,却不可兼得冲劲,现在关怀,怎么也有点形迹可疑——

  毛毛雨最有耐性,丁萌绿色的T恤渐渐湿了,黏糊糊地沾在身上,她呆着脸浑然不觉地在雨中行走,颇有点放纵自残的悲壮。

  雨越下越大,程昊几乎湿透,最可恨的是眼镜上的小水珠怎么抹还是有,难受得很,他忍无可忍,干脆张嘴在她后面大叫:“雨越下越大了,你究竟何时才会回头?!”

  丁萌一愣,回头看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为一个完全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自残身体究竟值不值得?!你究竟有没有脑子?”程昊平日闷闷的,一旦骂起人来可是一针见血,精神得很。

  “所以借助雨水洗去羞耻和伤痕!从明天起,便是新鲜人一个。”

  “现在还是今天。”

  她举起双手把头发起劲朝后一抹,冷冷地说:“如若还把我当朋友,就不要管我接下来会怎么样!更不要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成年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记着留下小命保障父母家人不会为了你而疯掉!”

  “我不信连自我放逐的自由都没有!”

  程昊长叹一声,“既然有此精力,何不参透人必先侮而后人侮之的道理?”

  丁萌气一冲,回头指着他恨道:“你的意思是我自找的?姓程的,别以为他是你好友就不用分是非黑白!我一直暗恋的男人竟然咆哮说恨不得砸死我,这种痛苦如何忘记?倒是你,今天免费看了一出好戏,从头到尾,原汁原味,想必从肚子里笑出来吧!”

  程昊盯着她沉声说:“如果这话能令你心理平衡一点,我认同就是!”

  “不需要你安慰,不需要你多此一举!”丁萌瞪了他一眼,扭头“蹬蹬蹬”朝山上跑去,

  他一急,几步上前拉着她的手臂。

  丁萌挣扎,怎知越是反抗,程昊越是握紧。

  趁她喘息的当儿,他的手臂顺势向下一滑,握住她的手掌大步朝前走,“行!我就不和你说对与错!前面不远处有个凉亭,你要继续赌气我陪你,前提要先到达那儿!”

  “我就喜欢淋雨!放手、放手!”她僵着身子往后坠去。

  “闭嘴!”程昊怒吼,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着,“人的一生谁不曾伤筋动骨?!我六岁父母离异,十三岁父亲去世,从此守着存折上的一点小钱节省度日。中学时代的所有假期除了学业,我就四出捡矿泉水瓶和易拉罐贴补生计!而你竟然为了一点小事就恨不得剜目明志,这种思维才真正值得你自我反省!”

  丁萌被他吼住,想不到堂堂老板,身世如此凄凉,然而一想起刚才的屈辱,咽喉再度梗塞,一回身朝前冲去,冷不防脚下一打滑,身子失了平衡,直朝后面跌去。

  程昊吓了一跳,扑上前搂着她吼叫:“旁边就数十丈的山谷,你是不是要活活吓死我才甘心?”

  火气霎时低落,她双腿一软,攀着他半蹲在地“呜呜”痛哭。

  手臂触及冰凉的小脸,怜惜泛滥成灾,双臂条件反射地收紧,要把她镶嵌进体内,时光从此凝定——她痛恨应展,而他也长久拥有了她。这是最好的结果,虽然有点自私。

  很想吻她,非常想,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小心翼翼地扶搂着她,听她唠唠叨叨地咒骂应展、咒骂天气、咒骂自己,以肢体无声述说心中的情意。

  丁萌骂着骂着,却听得一颗心“怦怦”急跳,她抬头,眸子迷蒙如星,“你怎么了?”

  眼见一张小脸红红亮亮,有若春日桃花,可爱到不行……程昊悄然深吸一口气,沙哑问:“怎么怎么了?”

  她轻咬嘴唇,指了指他胸口。

  “这儿怎么了?是否刚才搂一搂,发现这里十分安全?”别以为他老实,非常时期非常对待,不装傻才是笨蛋。

  红晕迅速攀上她的小脸,“才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的反应令程昊愉快,捉着她的手臂慢慢转向自己,低低问:“那为什么脸红?”

  她抬头,理直气壮,“那你呢,平白无事的胸口干吗‘怦怦’急跳?!”话音刚落,便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问得真好,他笑眯着眼睛,“孤男寡女搂在一块,正常男人都会有些特别反应。”

  小脸顿时火辣,快速唤醒仍在彷徨的心绪,她瞪大眼睛愣了一会,突然一把推开他“蹬蹬蹬”向山下跑去。

  程昊一愣,急问:“怎么了?”

  她头也不回。

  他只得又叫:“毛毛雨还下着,何不先到亭子避会儿?”

  丁萌急走如风,也不望他,只是朝后扬扬手,“不了!现在只想大吃大喝再睡到天昏地暗,反正被炒鱿鱼,从今以后不用再……”话未说完,突然一躬身子连打几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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