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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八月四日、五日没有来信,六日那天却连发了四封——原来是儿子发烧了!安言忧心不已,整天坐立不安,更听不进任何的授课内容,几乎要打电话回去询问了。六日那天,杜淮说儿子已经没事了,但他整天整夜守在孩子床边,却累得病倒了,婆婆把孩子抱回家带着。安言又心痛了,不知那男人是不是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昏昏沉睡,工人会不会按时让他吃药,他会不会又拖着病体跑去喝酒了……

  合上电脑,她思前想后,眼泪无声地淌下。泪水流过清瘦的脸颊,再触醒她的味觉……然后,她开始哭出声来,狠狠地哭,直哭至肝肠寸断,声嘶力竭……第二天放学后,安言飞扑回家打开电脑。杜淮大概晓得她的担心,一大早就来信说没事了。安言“啪”地合上电脑,狠狠地呼了口气,心情有如解开死结一样地舒畅。

  信件天天看着,那家伙也天天写着,煽情功力似乎日益猛进,总说一些惹得她柔肠百转的温柔言辞,往往一哭就是半个晚上。不过这时的他终于肯和她说心里话,把她当成知己朋友一样了。

  天天可以看儿子可爱的小脸,听杜淮掏心掏肺地忏悔,还有哥哥传达的合家平安的消息,安言倒显得轻松非常。

  ——哼,她以前就是太天真才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嘛,现在孑身在外,悠闲惬意的,不知多舒服哪,要她原谅他并且回家去?可以,起码得让她读完博士课程啦。反正这两年时间,有妈妈哥哥还有儿子监视着这个该打的丈夫,她可乐得舒服,更可以细心研究他有没有更明显的进步。

  课余时间,安言替一对夫妇带一对双胞胎。是两个女宝宝,都是黑眼睛黄皮肤的,独独是头发卷曲着,十足像她们美丽的妈妈。这个幸福的小妈妈是个台湾人,

  丈夫是澳籍华人,相貌一般,为人诚实,一家子过得十分和美。

  安言刚刚诞下孩子,又不能亲自抚养,便把满腔的母爱全数倾泻在这两个女宝宝身上,紧张程度比孩子的妈妈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对夫妇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连薪金也特别丰厚,这样一来,她就更不必忧心生活问题了。

  她的同学大都是豪爽直白的美国人和法国人,也有来自日本和中国的。长时间相处之下,安言那种为了顾及别人感受而委屈求全的性格慢慢变得圆熟,不会再轻易被人抢白了去,更不会对一切应该重视的事情,例如同学聚会、烧烤晚会等集体活动避而不到。碰到自己能帮忙的事就尽力而为,不能帮助的事情会主动拒绝,有时还会调皮地挑起活泼的话题,惹得同学们大笑一番。

  真情真性最是难得,无所顾忌地面对自己、面对生活更是一件最为快意的事情。如果在环境的影响下,安言的改变是自然而然的话,那么深蕴在她心底的憨直和厚道仍然占着主要位置。每每不经意流露的真心实意和适当时候的调皮便成了她最为可爱的地方,甚至因此收  了几封求爱情书!当她如实告诉同学自己是个有丈夫有儿子的女人时,同学们一声哗然,甚至传来声声唏嘘呢。

  收到杜淮用足眼泪鼻涕撰写的第二百封忏悔信的时候,他附上一副画了一个七彩蛋糕和一束漂亮的玫瑰花的生日卡邮给她。居然还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呢。安言抿嘴一笑,打开painter,在图纸上画了一个小圆圈,上面加了一对挑起的眉毛,向旁边斜着的眼睛,牵起一边的嘴角,再在脸蛋上点着两朵红晕,放得大大的粘贴在邮件里,在“哈哈”大笑中邮了出去。

  然后,她煮了一碗面条,很有胃口地吃了下去。洗好碗后,她点开outlook express——咦,杜淮立即回信了,居然有十封那么多!全部写着“你这个抛夫弃子,把丈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终于肯回信了,求求你,快回来吧,不然你的丈夫和儿子会活活心痛而死”  的肉麻话儿。

  哼,这人就是喜欢夸张!

  安言咬着嘴唇在笑,又画了一个歪着脑袋儿,眼睛向上斜着,手指点在嘴唇边的思考型面孔再邮给他。半晌,杜淮又回信了,叨念不休地说自己这大半年里精心地照顾儿子,努力地工作,过最正常的生活,吃最难以下咽的自制的饭菜,一个人看《走佬的新娘》……

  尾声

  就这样,安言每天都和杜淮互寄漫画传达情意,却硬是不和他说话儿。那杜淮本是样样精通的家伙,居然也画起漫画回复她。最绝的是一副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蹲在机场旁边的铁丝网边,仰着头对着天上的飞机起劲地喷着四道眼泪的漫画,看得安言心酸酸地哭了一整晚。

  两年过去了,课程终于毕业。安言订了回程机票——她会再度踏足香港,去重温她的根,去拥抱她的丈夫和儿子。

  她缓步走出机场闸门时,看见玻璃大门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正蹲在那里。大男人在后面,小男人在前面。

  大男人的脸消瘦而沧桑,下巴上长着小胡子。小男人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乎是提早接受了大男人的提示,刻意在人群中寻找他并不认识的妈咪。

  眼睛刹时盈满泪水,眼前一片雾气。安言不能看清楚他俩的脸,却清楚地知道,她的丈夫消瘦了,眼中一定闪现着以前没有的成熟和坚定。她的儿子很健康很漂亮,正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寻找着即将来临的妈咪。

  而她自己,这个“抛夫弃子” 的女人,却脸色红润身体健康地向他们走去……只因为这两年里她知道他们的一切,她的思念是有根的,而他们只能对着晴空万里呼唤她的名字,想念她的一切,那种感觉空虚无助,蚀入骨髓。

  杜淮望见她了,随即站起身子,张开手臂。

  安言笑了,瞬即把行里车向旁边一扔,抬腿向丈夫和孩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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