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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是啊是啊,她从小就心思细密,喜欢弄些精致的小东西,什么画画弹琴的,可惜家里穷嘛,自然没那个闲钱学什么艺术。她画了好些画呢,我拿给你看!”孙柳明说起女儿,立即来了神,急急地要到她房中展示木芙的宝贝。

  “伯母,我们在她房中看吧——”方强立即燃起冲动要看看木芙的小闺房。

  一张铺着浅绿色床单的小床,枕边叠着一套小猫图案的睡衣。活动式的小衣柜旁边是一个简陋的小书柜,再过去是一张半旧的写字台,上面摆着一座旧式台灯,旁边摆设着一个鱼状的花瓶和一只水晶小天鹅。房间的干净整齐,让方强有说不出的舒适。

  孙柳明从抽屉里拿出两大本的自制图册,A3纸般大小,上面描绘着一幅一幅精致美丽的古代仕女图。

  孙柳明指着一幅名为(李清照之花间倩影)给方强看,“喏,这是她十六岁那年画的,那时是校庆前夕哪,她在学校画这画儿画到十一点多才回家。这画后来得了全校最佳作品奖。不过,自那次后,她倒没怎么画了。”

  方强的心一痛,只得别开话题:“伯母,你们以前住在屯门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哦,小芙说的——”

  “伯母,小芙是否有一个拴着红绳的守护星吊坠?”方强尽量问得不动声色。

  “呃?”孙柳明皱了皱眉头,考虑了好一会,“好像有吧,唉,我不怎么记得了。什么事?”

  “小芙叫我下次到海岛顺道捎给她。”

  “奇怪,那孩子从来都不爱戴什么首饰的,那——你等着,我找找看——”

  孙柳明把屁股挪到小书桌前,拉开抽屉,方强清楚看到,里面放着一套漂亮的二十四色画笔,封面又是一只小猫的图案。旁边是两只紫色的蝴蝶形布发夹,颜色已经掉了好些了。

  孙柳明拿出一个画着五彩玫瑰的小茶叶罐,拧开了盖,里面有一条用彩绳编结的幸运手链,旁边,则放着那个用红绳子系着的守护星吊坠。

  方强轻轻地把它挑出来,握放在掌心,霎时心如刀割,鼻子一酸,情绪几乎失控。孙柳明仍然低着头翻着小铁罐的小玩意,没有察觉方强的失态,等她再抬起头来,他已经回复一脸平和了。

  “妈——”外面传来木彬的大嗓门, “姐的学长来访——”

  孙柳明一愣,和小芙比较能聊的就只有陈亮了。哎呀,怎么拣这个时候来了。犹豫了半晌,只得向儿子应了一声——方强的锐目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脸,不动声色,然后跟在孙柳明身后,从小芙的房间迈了出来。

  陈亮坐在小客厅的橡木沙发上,那位置刚好正对着房间门前的小走廊,猛看见一个英伟的男人自木芙房间出来,脸色不禁一变。

  木彬看见两个男人对了眼,立即省悟有好戏上演了,便迅速找了个有利的位置,睁大眼睛等待开场。孙柳明见陈亮端坐在沙发上,不免有些尴尬。

  两个男人互点了一下头,然后暗自相互评估起来。那状似平和,却又蠢蠢欲动的怪异气氛让眼睛眨也不舍得眨一下的木彬大叫过瘾!看来他姐姐一是不发市,发市旺三年咧。

  “伯母好——”陈亮把视线从方强身上收回,迎面看向这个或许能主宰木芙幸福的女人。他的脸尽显平静,心中却已知道,眼前英伟男子的学识修养,与他相比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哟,是阿亮——放假回来?”

  “我刚刚毕业了。以前听小芙说过没出过国,我这次回来是特意带她到国外玩的。”

  其实,那晚他正准备和同学朱利安出演一个学术研讨会的晚餐会的助兴节目——他扮演阿波罗,朱利安扮演黛芙妮。他一时戏谑,便“天使天使”地向朱利安叫个不停。

  他知道木芙自卑,更不会主动要求他的解释。于是,他焦虑、不安,恨不得尽快飞回来,却又苦于自己毕业在即,只得拖延了两个多月才起程回国。回来两个多月了,他天天打她手机,接电话却总是方强。任凭陈亮急得团团转,也只晓得木芙去了海岛工作。他心存疑虑,却始然无法和佳人聊上一句。

  “小芙和你出国?呃——不会吧——”孙柳明脸向着陈亮,视线却偷偷睨了方强一眼,他正淡然地望着前面的电视,看不出脸上有任何的表情。

  “伯母,小芙什么时候回来?”陈亮看出孙柳明似乎很顾及一言不发的方强的感觉,不禁恍然。

  “我早说过,她到海岛出差了。”方强突然插嘴,语气依然悠闲。

  “你——你就是方先生?”陈亮心中一凉,只得努力支撑着意志,祈求木芙对他的态度如同对自己一样,同样保持距离。

  “我是,也是她上司和男朋友。”

  “不,不会,小芙从没交过男友——”陈亮乱了方寸,心中恍觉被人一记戳穿了。

  “是真的,小芙也承认了——”孙柳明看着这个给了女儿很大帮助的学长,心中不忍。只是,女儿只有一个,她认识了你三年,你尚追不到她,人家方强冒头几个月,就和小芙确立恋爱关系了。唉,这就如打仗一样嘛,输和赢,两种结果。不过,她对陈亮的内疚可比不上此刻的暗喜——自家女儿被这两个优秀男人追求哪,她这当妈的还真有面子,看看明天该怎么和邻街那个常把女儿说得飞上天的陈师奶说去。她的女儿和小芙同龄,去年嫁了个四十多岁商人,每次回娘家都穿着一身名牌,把嘴涂得像喝了花生油而又忘了抹嘴般亮光光的。每次回娘家都趾高气扬地把宾士跑车停在街口,甘愿步行半公里的路。

  “伯父、伯母,我还有些事,要先离去了——”方强礼貌说着,然后扭过头对陈亮说:“陈先生,时间不早了,老人家习惯早睡,不如,我们到外面喝一杯?”他的语调不温不躁,似乎并不介意陈亮的敌意。仿佛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小芙的家人可以尽快脱离窘迫。这么一来,孙柳明更是觉得方强有气度了,对陈亮的歉疚也更少了些。

  陈亮自然懂他的意思,不过,他尚有一张王牌在手,不怕,不怕的……

  两人步出木家。方强对他说:“喝一杯?蓝雨酒吧?”

  陈亮点头。方强微笑。

  吧内总是惯常的昏暗。两个男人面对面地坐着。面前粗大的白短烛左右恍惚,烛泪慢慢流淌,毫不介意地 把自己变成一大滩奇形怪状的混乱。

  侍应送来啤酒,两个男人朝对方略举了举手中的酒瓶,然后默默喝着。他们没有说话,却奇怪地感觉到,空间没有他们都以为存在的难堪。

  大厅的音响,播着林忆莲软绵绵的《至少还有你)——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那里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两个男人的心,在缓慢的旋律中,想着那张清秀干净的脸,是同样的后悔,同样的心痛。

  “虽然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了解小芙,她不会接受你的——”陈亮抬起眼睛,看着方强。

  “为什么?”方强依然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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