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水色 > 木芙蓉 | 上页 下页


  酒吧里人声喧嚣,他的头很昏,胸口很痛,踉跄的脚步毫无方向地穿过酒吧的后门,走到僻静的后巷。没什么的,他只想好好哭一场罢了。突然,他看见子妮了,她穿着蓝白间色的校裙,长发飘然,青春漂亮。他惊喜,曾被刀剜过的心突然猛烈颤动,脑里只是想着——给我,给我最后一次吧,子妮——当身下的人儿发出痛苦的尖叫时,他脑袋立即醒了——她不是子妮,她只是一个刚巧路过他身边的女孩子。她还背着书包,是个中学生,和子妮一样的娇小,一样的长发飘飘。但,她不是子妮,她是一个处女!

  日子在阳光与黑夜中悄然流逝。临近三十岁的他更趋成熟沉稳,也更加的漠然冷静。七年了,他的心没有再为任何一个女人而驻足。不但讨厌三群五伴地四出闹事喝酒,而且,也不会像刘锐一样,心情不佳便四出猎艳,以求发泄。

  但,他是一个正常男人,必然就有正常的生理需要。于是,他会固定地选一个床伴。那女人一定是要自愿的。双方讲妥价钱,赫然便成了纯粹的“雇佣”关系。他会定期支付“酬劳”,女人不得问他的事,他也不会过问女人的私生活。他对床伴惟一的条件是,不能是处女。

  他不懂自己的潜意识为什么排斥处女,事实上,因为家庭环境的熏陶,他绝对是一个传统的中国男人,有着或深或浅的处女情结。只是,既然双方只是利益关系,更没感情可言,纯粹的交易而已,何必是处女?

  他自问有着对情感极为吝啬的本性,更讨厌内疚,讨厌一切可以令他后悔而痛苦的情感。所以,和谈好价钱的女人上床,就如同去了一趟高级餐厅,吃一顿配着法国红酒的昂贵晚餐吧。

  他在海岛分公司待了四个月,理顺各部门的办事流程,等生意逐渐上轨后便回到香港总公司。今天,他大清早回到“联友”,立即检阅他直接管辖的部门的业绩报告及客源情况,并召开例行的业绩汇报会议。会上,他听了业务部张婉的情况汇报后,不禁挑了挑眉。

  “业务部没聘请翻译的情况下,能与日本的客户正常交流?以往曼青懂日文,尚要委托翻译公司处理文件,你们竟能自行解决——”他翻着会议台上的文件,好一会,才说:“弄得还不错,继续努力。”

  哗,张婉心里欢呼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谢谢方副总,我们会继续努力。”眼角一瞄,那猪粮面都黑了。哈,爽!

  张婉匆匆下到八楼,一进办公室,就“哇哇”地欢叫起来,然后一手搂过正在埋头翻译的木芙,“小小芙,我的幸运女神,我我我,决定今晚请你吃大餐!”

  “呃?”木芙抬起眼睛,望着满脸兴奋的张婉,不禁好笑起来。

  “看这样子,就知道你一定是喂了猪粮一顿了。”

  “中!”她噼里啪啦地说着刚才的情境,还特别把猪粮的神情描绘得有声有色,“胖猪脸是红的,腊肠嘴是白的,满脑壳浆得钢枝一样的头发几乎要竖起来——哈哈——”

  “又是那方副总的一句话吧,这么大反应?”

  “嗳,当然,他是我们的顶头上司,直接管辖业务部和开发部的。”张婉歪着头,很认真地纠正木芙似有若无的淡然态度,“我们四个老板都是智商奇高的人中之杰,有各自管辖的部门和分公司,相互配合得天衣无缝哪,不然‘联友’会在短短几年内扩展得这么快?”

  “哦——”木芙耸耸肩,对公司内部的人事关系网毫无兴趣。

  “你看你,像要做一辈子文员的模样,女孩子哪,要多了解公司内部的人脉结构,特别是年轻未婚的男同事。不是我婉姐说你啊——”说到这,她突然向后倾斜着身子,头转啊转的,先看她的胸脯,然后屁股,看得木芙脸上一阵飞红。

  “你看什么哪——”嗔了她一句,木芙立即缩了缩肩膀,又把椅子朝前移了移,不自觉地把大半个身子藏在桌子下。

  “你看你,衣服净是黑褐白三色,那是老太婆的调!想看看你穿得鲜艳些,大概要等你嫁人才行!”

  “嗯——有机会有机会,你儿子多大?”她眼珠一转,扭头瞅着张婉。

  “呃?打我儿子主意?”

  “对啊,嗯,我还行吧——”她故作娇媚地眨了眨眼睛。

  “啧啧,美得你,要是倒贴一张镶金的大床,我或者会考虑考虑——”张婉摸起了下巴。

  木芙跟着她“啧啧”两声,“炕床,如何?”

  “嗯,好媳妇,明天鸡啼起床,洗厕所,清灶台,劈木柴吧!现在,先吃牛扒去!”

  木芙被她惹得咯咯直笑。张婉便关灯关电脑,取过手袋。

  “我现在想吃馄饨面。”

  “又来了,钱是挣来花的,这么辛苦,不吃好用好怎么对得起自己?”张婉向她瞪眼。

  “既然请我,就要尊重我的意见。”木芙收拾着文件,见张婉瞪着自己,又俏皮地朝她眨眼睛,“几百元一块牛肉,吃了又会怎么样,亏你平日还精打细算的。找日我弄给你吃,保证不比餐厅的差。”

  “小姐,你是不是那位沉睡了一百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然后一觉醒来,发觉失足跌在‘联友’科技公司业务部?”张婉双肩一垮,直摇头。

  木芙笑着打了她一下,两人取过手袋,嘻哈着迈入电梯——到了中式餐厅,张婉点了蒸三色虾丸和灌汤包。木芙点了一碟蚝油小菜和两碗香菇鸡柳馄饨面。菜来了,两人津津有味地吃着,又是拉东扯西地说着闲话。张婉的爽朗,惹得文静的木芙整晚笑个不停。

  饭后,张婉回家。木芙看看时间尚早,且家中无人,便一个人在路边漫步悠行。南方的秋季,向来没有萧条的景象。看,马路旁的洋紫荆树竟然结满苞儿,淡绿色的花蕾在枝头盈盈摆动,空气里,仿佛就有了洋紫荆花的香味。

  木本植物的花期,大概没有比洋紫荆更急躁的了,苞儿常常会挂上一至两个月,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大片大片地绽放着。隔天再看,枝头的花朵更是相互拥挤得连花瓣儿都皱了面。这个时候,盛开的花朵和新长的苞蕾会闹哄哄地密挂枝头,那股声势直把树下的人看得心浮气躁。

  此时,木芙盯着那团团簇簇的枝头略皱眉头,总是觉得该落的要全落了下来,该开的要全开了,才能让生性简单的她看得更舒服一些。

  才想着,抬头一看,咦,怎么又站在离公司不远的超级市场?刚才的中餐厅明明在前面的,她怎么会倒后走呢。

  人还在犹豫,脚早已拾级而上迈入超市。家里好像没缺什么用品吧。她缓缓地步行,甚至没有推购物车。虽然已长大成年,木芙却会时刻记着母亲的教导——花钱容易挣钱难,穷苦人家的儿女要学会如何使用手里的一分一毫而不浪费。每每逛街之时,看见又漂亮又便宜的衣物或小饰品,只要偏过头去,她就能视而不见。钱,依然安全地呆在口袋里。

  这又有什么呢,生活可以精致,也可以粗糙。精致需要花费时间金钱,粗糙却是随心随意。因此,它就比精致多出了那么一点的自在。比方说,鲜花漂亮精致,终归只有一朵,绿叶却占无数。那么,谁又会知道,一片绿叶原来也可以健康快乐地生长呢。

  安于现状,是能够让自己仍然快乐生活的准则。想到这里,她的嘴角轻轻泛起一个微笑——看了看周围,察觉无人注视,便又耸耸肩,再度牵了牵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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