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霜降 > 只为君执 | 上页 下页


  “对呢,我也是。”

  “我到现在连少庄主长什么样儿都没瞧清楚。”

  “少庄主总是神出鬼没的,明明方才没见到他,一转身才发现他原来一直待在那儿。”

  “听老刘叔说,少庄主幼时就如莫管事一般招人喜欢,越大反而越静了。”

  原烟波兴味地听着丫鬟们的议论,望着回廊外略显阴霾的天色,吟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烟波,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江湖第一世家的继承人,也该如诗中的少年那般意气风发、锐气逼人才对吧?那日见到的素袍男子却刻意隐去自己的气息,甚至不喜他人觑见自己的面目,非奸即盗呀。师傅,江湖确如你所说有许多不可解之事,烟儿却失却了兴致,只愿能像从前那样与你相伴于乡野,师傅……

  午憩时间已过,丫鬟们都回正院做事去了,她抱起画具沿着野外小路回后山别院。

  夏末的芒草萋萋,与她身上的男袍边角相依相挠,煞有野趣。只是片刻之后,落在怀中画帛上的水滴却令唇畔浅笑变成了苦笑,这时候便嫌枫晚山庄占地太过广褒了。她将画纸护在怀里,瞧见前方有个小亭,连忙加快脚步,恰在大雨落下之前闪进亭中。

  “原来山庄建成三步一亭、五步一榭便是这个道理啊。”逃过一次水劫,原烟波不由眉开眼笑。眼角不经意觑见素袍闪动,冷不防吸了口气——赫!

  “你……原来就在这呀……”

  枫晚山庄的少庄主如一个月之前的素袍长发,闻言微微颔首,仍负手瞧着亭子外的雨。

  “神出鬼没,果真神出鬼没……”她低喃,向旁斜开了几步。倏忽亭外一阵风起,怀中一张习字帖不察翻落,直冲素袍男子飘去,她眼看着他伸出两根细长手指拈住了那张纸,连忙笑道:“多谢,那是我掉的。”

  他却没有还她的意思,额前长发闪了闪,垂眸凝视纸上字迹半晌,他徐缓道:“在下夏晚清。”

  原烟波下意识瞧了瞧左右,无人,方才确定出声的是眼前之人。师傅说过,欲知他人之名,应先报上己方名字,他是在问她的名字吗?

  “我叫原烟波。”

  “原姑娘,你在教丫鬟识字吗?”

  “呐。”她随口应道,一径盯着他遮掩了容颜的半散长发,指尖不由痒了起来。

  好想把那碍事的长发拨开啊,她跟着师傅学画山水鸟兽,但最喜揣摩人的相貌,最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遮掩容貌,况且她好奇这位少庄主是何模样已有一段时日了。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原姑娘教授时适可而止。”

  夏晚清的声音就如他的人般平平淡淡,却足以拉回她的遐思。一愣之下,原烟波不怒反笑道:“莫非少庄主也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可恨呀可恨,她自小着男装,又跟随师傅学字作画,自不受那些世俗偏见束缚,但也不喜别人以这些迂腐之辞做文章。

  “我只知无知者幸。”

  什么意思?些许的不满被疑惑取代,原烟波张口欲问,却瞧见夏晚清衣影飘动,竟闪身入了雨帘之中。她瞠目呆了半晌,喃喃道:“师傅,江湖中人都是如此奇怪吗?”莫远、云小姐等人明明就很正常呀。

  “无知者幸、无知者幸……突然觉得很耳熟耶。”是谁说过了?师傅吗?他总是敲着烟杆指着她叹息:“你呀你,往后真不知谁敢娶你,这一点倒是不如哪些无知妇孺。”

  她识字,却从不觉得嫁人好,只觉得能与师傅这么相依为命下去倒也不错。来到枫晚山庄才知同龄的女子大都有了意中人,小玉有大牛哥,还有什么王秀才的,可若她们都像她这般能吟四书五经了,意中人还会是意中人吗?

  女子无才便是德呀,凡夫俗子始终是这般信奉的。如此说来,还不如小玉她们单单纯纯地喜欢一个人来得欢喜……

  “原姑娘。”

  低低沉沉的嗓音蓦又响起,她霍然转身,那素袍身影不知何时竟又回到了亭中,仍是那般侧身而立,像是从未离开过。

  这人……好生鬼魅。她瞪大双眼,觑见他只手递来一把油伞,泛白的指节在黄桐色的伞骨上分外刺目。

  “多谢。”原烟波两颊微烧。他冒雨出亭是为她取伞吗?实在看不出来呵,惊人的是正院离这半余里,这人的袍上竟滴水不沾。

  呜,师傅,烟儿知错了,江湖真如你所说的尽是高来高去的恐怖人物。

  “原姑娘,今晚能否前来寒霜院一叙,在下有事相商。”

  咦?她哑声望去,却只来得及捉住雨中一抹剪影。等等……她还未答应啊!

  蓦地,以前背着师傅偷看的艳情小说中词句跃进脑中:月上墙头无人时,张生夜半会莺莺。眼珠四处瞄瞄,无人,容她偷偷胡思乱想一会应该没关系吧?瞄见手中的竹伞,心头又像蚂蚁爬般痒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她好想瞧清楚这个晦暗的少庄主是何模样啊!

  当晚——

  寒霜院到底在哪呀?绕了大半天后,原烟波终于停步,好烦恼好烦恼地蹙起眉头。进山庄月余,前半月用于养伤,后半月便搬到丫鬟住的别院,仅是休憩时间与她们聚在一快取乐,根本没想过要熟悉正院的地形,这几重回廊绕得她头好晕……

  几个提着风灯的家仆迎面走来,见了这个爱笑讨喜的小画师,只当她又来找丫鬟们耍乐了,皆友善地朝她笑笑。

  原烟波胡乱地笑回去,待他们走过了才下定决心地击掌,“不成,这次定要鼓起勇气问路!”她果然是太嫩了,被年轻男子一邀约,平日爽朗的性子都畏缩起来,连向家仆问路都犹犹豫豫的。

  主意一定,便要回身追方才那些家仆,眼角闪过一丝淡影,令她硬生生煞住了脚步。

  夏晚清?有这么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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