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霜降 > 意外吻上你的心 | 上页 下页
二十六


  十一年前的某一天,奶奶将家里的存折摆在兄弟俩的面前坦陈了他们即将面对的经济状况。苏止庵听完后没什么表情地拎起书包照常上学,然而那天他并没有去学校的便利店买他惯吃却有些小贵的早点。

  上楼时他在转角险些被一人撞到,对方不仅不道歉反而还恶狠狠地瞪了过来。苏止庵愣了一下,竟也莫名地扬起下巴瞪了回去——原谅他对此的大惑不解,这么幼稚的反应实在不像他会做出来的。

  谁让叶祈云要否定他的感情?

  她说的是没错,他对她的念恋中包含着太多太多对年少时光的感怀,然而那之后十一年过去了,他又何尝对哪个女人这样在意过了?

  恐怕今后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太早涉入生活,苏止庵在真正懂得男女之情时便失却了对此的兴趣,于是叶祈云便一直留在了心里面。

  有一句歌词是怎么说来着?

  ——懂事之前,情动之后,长不过一天。

  实在是太符合他的心境了。

  其实这句歌词何尝不能用来形容叶祈云?

  苏止庵走之后,她心情激荡地从天台下来,正好就碰上黄副理。

  黄副理鼻青脸肿地刚从医院里回来,怒气冲冲地见有人挡他的路伸手便去推——

  后来在场的同事都说了,真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文静娇小的女孩腿能踢得如此之高,那三寸高跟鞋跟往黄副理身上这么一踹呀,看到的人无不感同身受地哆嗦了两下。

  由于大家一致作证女孩绝对是出于自卫——你瞧,黄副理的肥猪爪推人时不就直向人家的胸前嘛,瞧人家女孩子长得矮也不能这么欺负啊——所以黄副理第二次从医院里出来后便收到了总公司的解聘通知。

  叶祈云能变得如此暴力并非平白无故,她继父在她十一岁时便发现了她凌晨两三点夜游的习惯,他没说什么,只是立马替她报了个女子防身术班。

  所以叶祈云踹完人后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想到了被她排出心房多年的继父,想到了苏止庵,这两个都是她至今仍会为其掉泪的男人,也是她最害怕承认对他们的感情的人。

  她今年二十三岁,十八岁之前有三个男子对她意义非凡:继父,雁飞……和他。

  也许是对家人放的感情太深,那年的意外之后她选择了保护自己,不想再为任何人伤心。五年来渐渐与家人恢复了联系,只是仍不冷不热。

  两年前她发现苏止庵进了同一家公司,沉寂多年的心湖第一次又泛起了涟漪。纵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无视他。

  然而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野丫头,也并非孤绝偏激的豆蔻少女了,她分得清自己的心跳中有多少是为了年少时单单纯纯地喜欢一个人的岁月,有多少是真正为了他。她知道自己应以平常态度对待苏止庵,也确实做到了,可是,为何今日还是会为他泪流?

  被伤害,感情得不到回报就真是那么痛楚难当吗?

  如果是,那么亲手推开对你而言最在意的人则更加痛楚十倍。

  所以叶祈云泪如雨下。

  ***

  有一件事情他们多年后才发觉。

  苏止庵一直觉得他与叶祈云实在是太有缘分,其实他们之间仅靠缘分还是不够。

  记得在酒吧初遇时秦子扬原本说是要将苏止庵招进B城的总公司的,秦子扬是晓婵的表哥,晓婵则是唯一知晓叶祈云这段少女往事的人,某个春节她在自家表哥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名字,那时她刚成功地将叶祈云“磨”进表哥在C城的分公司,便故伎重施地让表哥把苏止庵转而塞进了分公司。

  瞧,光靠缘分他们还是碰不上面。

  不过再仔细想想,倘若苏止庵那晚没进那家酒吧,倘若秦子扬没将他的资料记下,倘若晓婵没看到表哥的手机……

  他们还是很有缘的,可惜似乎没什么分。

  这种问题苏止庵是不愿再去想了,他刚回到了自小生长的城市,将阔别两年多的家打扫得干干净净。那其实是奶奶的家,老太太嫌他父母的高级住宅区冷冰冰没有人情味,执意在居民区置了栋两层小楼,对苏止庵而言这里就是他真正的家。

  居民区往往十年如一日变化不大,只是新建了个社区公园。左邻右巷的住户眼神中仍是带着些八卦,蜚长流短照样在暗地里流传,却不至于当面拦住你问说这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巷口那家家庭生意的早点店又换了一对夫妇,那儿的豆浆总是淡而无味,可他当年提着书包从巷口走出时,好几次都看见某个女孩站在柜台前喝豆浆。

  目光若是不小心遇上了,女孩仍是眨巴着眼睛喝她的豆浆,他则心知肚明地移开视线。

  真是,为什么要记得这么清楚呢?

  他暂时没有找工作的打算,只想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反正这几年也有了些积蓄。

  那年春节,在异地工作的哥哥也回来了。

  他们兄弟俩一向聚少离多,一年中也只有这么一回能并肩坐在阳台上顶着寒风喝酒。几口酒下肚,哥告诉他说他交了个女朋友,是上司的女儿。这个称谓实在让人能联想到太多太多,然而苏止庵只是哦了一声,垂下眼继续喝酒。

  一向比他还要沉稳少言的哥哥那晚似乎很有兴致,唠唠叨叨地聊起了年少时光,聊起了他们共同的回忆,其中说得最多的自然是在他们两人二十几年的生命中占了重要分量的老太太。

  苏止庵静静地听着,间或插上这么一两句。

  深夜时分,不知喝了几杯的哥哥终于哭了,他对弟弟说他在大学时其实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两人默默传情了几年,他还是没有对那女孩开口。他想等工作几年,自己能够承担起生活的风浪后再说。

  他和那女孩一直保持联系,然而几年过后,发现她再也不是她,他也不是那个自己了。今年那女孩嫁了人,他也有了女朋友,现在的女朋友很好,可是——

  哥哥掩着脸问他,为什么他还是想着原来那个女孩呢?

  苏止庵没办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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