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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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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二〇〇二年台北 “资料带齐全了吗?”梁光月推推眼镜,问了第十遍。 朱惠铃检查着一堆又一堆的资料后回答,“齐全了。”同样回答了第十遍。 从昨天开始,她数了不下数十次,到最后,她眼睛一瞄就看得出资料到底有没有带齐全。 “真不知教授在搞什么鬼,竞要我们查查秦王究竟遭人暗杀过几次,这种简单到用膝盖回答都不可能有错的问题,他这个死古板却要我们完成一份报告。”朱惠铃嘟着嘴抱怨,没事干地又认真算了起来。 “不起眼的不算,其他史上记载的有荆轲。张良……尤其以荆轲那一次最出名,名垂千古。说真的,我想不出还有谁刺杀过秦王?”她的眼中闪着疑问。 “想也知道没有——”梁光月话还没说完便遭人截断。 “有的。”忽然之间,静谧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辨的图书馆内,一个低沉且带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加入她们的讨论中。 两人听见声音,立刻转头,只见一名穿着白衬衫的俊帅男人站在两排书架之间,手臂下还夹了本经济学原文书。 他的五官俊秀斯文,十足的文人气息,头发往后梳齐,却偏偏落了一小撮散在额前,看似无意,又仿若刻意。 他唇边挂了抹极淡的笑痕,头微偏,眉轻挑。 除了那浅浅微勾的唇瓣,他淡然的表情看来就像是一缕游戏人间的无名魂,正以元心的眼看着世俗的痴人。 梁光月见过他,站在她们眼前这个俊美元俦的男人应该就是风靡整个商学院,顺便横跨法学院、文学院,连带农学院也没放过的教授——言玉玺。 偏偏,漏了个历史系,这乃是因为他们历史系各个都对作古的人比较热衷,至于活人嘛,嗯,或许等他往生了,也会列名在他们的研究册当中吧,而她之所以会晓得言玉玺的大名,也有个特别的原因,不过这是个秘密。 朱惠铃不解,好奇地发问:“请问教授你有证据吗?”难不成他对历史也有研究? 言玉玺从容一笑,缓道:“这段历史不曾被记载,因为刺杀秦王的是一名女子,若传了出去、对秦王来说是何等奇耻大辱,他当然不会让史官记载。”好听的声音自他口中逸出,像悦耳的音符一般引诱人心。 梁光月听了内心一震。 “那教授你怎么知道?”朱惠铃接着问。这等大事他们历史系却没人知晓,而他这个经济系的教授竟然知道? 她双手环胸,说不定他只是诓她们罢了。假使真让他说对,那历史系全体师生干脆跳河自尽算了。呃,跳河自尽太费事,面壁思过即可。 言玉玺浅浅一笑,极为自信地吐出一句,“我……就是知道。”语毕,他举步优雅地离开图书馆。 他的态度那么自信。那么从容,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相信他的话。但朱惠玲可是历史系的学生,向来重视考据,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说,毕竟那是两千年前的大事,又攸关己故秦王的颜面,当然得计较啰! “光月,你觉得呢?” 梁光月自始至终都当个旁观者,她习惯性地推推眼镜,“我怎么会知道?” “他是经济系的,我们是历史系的,他骗我们应该没什么好处。”朱惠铃沉吟道。 “罢了,等庄纱来吧!对了,她怎么还没来,不是跟她说了两点要开会?”秦庄纱也是她们这一组的组员。 “哦!她刚刚打电话给我,说她有本很重要的小册子不见了,她要先找找,晚点才到,要我们先讨论。”朱惠铃猛然想起这件事,一脸无辜地说。 粱光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请问‘刚刚’是几点啊?” “呵呵!好像是……一点钟。”而现在都已经两点半了。 “还敢笑!你老是忘东忘西的,现在连这种事都忘了!”同样的事一再发生,实在是让梁光月觉得无奈加元力。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朱惠铃头一缩,神情委屈,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对对对,你有哪一次是故意的了。”按住太阳穴,梁光月没好气他说。朱惠铃似乎生未就是要克她的。 “呜……我要跟汪纱说,你每次都欺负人家!”见这次摆不平好友,朱惠珍作势趴在桌上装哭。 “你——”梁光月翻翻自眼,本想继续骂,却发现周遭投来数道苛责的目光。 接下来的情形可想而知,两人狠狠地被请出了图书馆。 午后雷阵雨刚停,凉风徐徐,空气掺了几丝淡淡的泥土香。言玉玺双腿交叠坐在石椅上,叼着烟,神情若有所思。 林荫道上的两排榕树绿意盎然,树须垂落地面,处处可听见蝉声卿卿,像是正在歌颂得来不易的生命。他闭上眼睛,一手轻松地垂放于石椅背上,细细聆听他们用即将消逝的生命演奏出的旋律。 轻巧的脚步声缓缓朝他走来,惊动了他,他睁开眼。 一个年轻的身影立在他身前,他抬头,对上眼前教人惊艳的容颜,心脏猛地跳快一拍,表面却不动声色。 那是一种近乎中性的美,亦柔亦刚,似水又似火,她神情娇柔,气势泰然,就像个矛盾的综合体。 风动,美人的长发也随着飘扬,隐约间,在她的双眸里,他望见自己的影子。 恍惚中,有个声音侵入他的记忆里—— 手如柔英,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情兮,美目盼兮。 “有事?”目光瞅着她,他的口吻极淡。 “言教授,你好,我是历史系的学生,听我同学说,教授说有名女刺客曾刺杀过秦王?”庄纱站在他面前,脸上挂着一丝期盼。 言玉玺换了坐姿,轻道:“是的,我是说过,那又如何?” “教授,请问你有证据吗?” “没有。”什么都讲求证据,他又不是法律系的!言玉玺眼神往旁瞟了瞟,然后正视庄纱,“但我就是知道,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大可置之不理,犯不着来找我理论。” 那是讽刺,庄纱听得出来。 “反正,我不是你们系上的教授,说的话根本不足以采信,你何必来呢?何必呢?”一抹愁绪悄悄攀上言玉玺的眉头,深锁着他的思绪。 为了一段已该结束的缘分,何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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